为纪念外公欧阳予倩诞辰130周年,中央戏剧学院推出了老院长的代表作《桃花扇》。我是第一次看话剧《桃花扇》,虽然是家人之作,但以前并没有看过。看完之后,感触良久。这部戏的成功,首先在于它与欧阳予倩希望表达的想法是相通的,在于抓住了这个戏的“魂”——即民族大义的良知,个人情感与民族大义的关系。在民族抗战的烽火中,他深切感到需要让民众领悟这个道理,遂借古喻今。《桃花扇》的演出,就叙述了这样的故事:在民族遭遇灭顶之灾的历史关头,个人怎样选择道路,如何安排爱情。
引导人们在重要历史关头做出选择的,是价值观。这一点在欧阳予倩的创作思路中,在《桃花扇》京剧、桂剧和话剧中是一脉相承的。导演陈刚先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如他所说:李香君心目中真正爱的是岳飞一样的英雄;而侯朝宗为了爱情放弃做人底线时,却不知爱情亦随之而去。应该说,这种理解是很到位的,可以看到,这种理念贯穿全剧,也为全方位艺术创新提供了支撑。陈刚先生曾导演过欧阳予倩的其他作品,对他的思想有研究有领悟,因此在诠释《桃花扇》上得心应手。
《桃花扇》的演出,表现出很强的整体性、逻辑性。从普通观众的角度看,理解话剧主要还是从生活的基本逻辑出发的。像《桃花扇》这样反映历史题材的戏,如过多运用电影蒙太奇的表现方法,过于跳跃,观众领悟起来可能就比较困难。中戏演出的《桃花扇》,讲的是一个错位的爱情悲剧,通过戏剧语言一层层地把故事讲完。即使是对明清历史不太熟悉的观众,也能在读了故事背景之后,随着衔接紧凑的时空转换和细腻的表演欣赏作品,完整地领悟其中韵味。
全剧对角色定位和人物关系发展变化的把握是准确的。侯朝宗本是复社领袖,与李香君之所以能够一见钟情,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相互认可对方的精神风貌和价值观。但是随着情况的发展,侯公子变了,当他身着清朝服装站在香君面前时,看似金童玉女的恋人立刻化为路人,悲剧随之产生。该剧避免了人物形象的脸谱化,也耐人寻味,如杨文聪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周旋于黑白之间,时而助人,也不乏苟且,最终还是殒身于清人刀剑之下,剧中充分表现出人物的复杂性。
全剧在内容和表现手法上是精致、现代、新颖的。欧阳予倩在谈及《桃花扇》创作时说,当时的剧本在三个半小时内可以演完,做到这一点需要“忍痛割爱”。时至今日,社会环境和观众群体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更需要精选压缩内容,创新表现形式。导演别具匠心,在忠于原作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对戏剧元素进行变形和改造。演出时,以“说书人”的讲述淡入淡出,画龙点睛;演员灵活运用虚拟动作和说明性台词,以浓缩所需交代的内容,从而把焦点放在核心剧情和人物塑造上。全剧如同一幅水墨画长卷,使人物、天幕、近景、远影,游移在浓淡墨的韵味里。灰、白、黑的浸润变化描绘了一个经典的中国悲剧,晦暗中的几抹殷红越发被凸显了出来;戏在画中,画里有戏,相得益彰。欧阳予倩认为,“历史戏究竟是戏,不是历史”“只要把那个人物的思想见解、生活态度、社会关系写得适合于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就不至违反历史。至于把这个人物描绘成怎样的形象,那是可以根据作者的见解来处理的,分寸是可以由作者来掌握的”。他希冀后人在把握原作精髓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实现传统元素的现代表达,从而产生更好的社会效果。
1935年欧阳予倩版《桃花扇》海报
此次演出由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班的同学们担纲,显示出新一代“中戏人”的精神风貌和艺术潜能。他们靓丽整齐,训练有素,认真投入,与饰演角色匹配相当。高潮时给人以张力和激情,叙事时给人以完整和协调,台词形体运用娴熟,同时舞美、灯光、音乐等配合得当。规范和素质,是我对他们的深刻印象。这使我想到,欧阳予倩从在南通办伶工学社起,到在广州办戏剧研讨所,直至担任中央戏剧学院的首任院长,不就是为了能够看到更多这样的优秀年轻戏剧人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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