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日瓦戈医生》,可以说是我们这一代人心中不可撼动的经典。《日瓦戈医生》中所反映的人生内容,于我们这一代是那么的熟悉,也让我们这代人在读过小说后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切肤之痛。
《日瓦戈医生》不仅具备了经典小说的所有特征,同时小说之内容亦深刻、高远且激荡人心过目难忘,更何况其作者帕斯捷尔纳克,在他的那个特殊的年代所经历的岁月,以及他因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所遭遇,这一切的一切,更使得这部小说具有了让人黯然神伤的传奇色彩。
《日瓦戈医生》无论是叙述形式,还是作者本人通过自身的经历和观察,对他所亲在的时代所做出的深刻揭示,以及小说中所描述的那个悲剧性的感人至深的爱情,皆让人掩卷之后唏嘘不已。
所以当俄罗斯剧团要来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上演话剧《日瓦戈医生》时,很自然地让热爱小说原著的我们翘首以待了。
于我,事先更为好奇的是,原著《日瓦戈医生》将会以一种怎样的表现形式转换为舞台艺术?以我的经验,这部结构松散、头绪繁多,且以日瓦戈医生个人之心理活动为主体叙事所构成的小说,一旦要改成话剧,恐怕绝非易事。
结果整部剧看下来,我以为基本上没辜负原著读者之众望,毕竟《日瓦戈医生》从小说到话剧所呈现的内容乃至主题,与我们这代人的命运几近休戚相关,故特别能让我们这代人由此而感同身受。一如我之所料,在剧院现场,我遇见了许多熟人,过去我在剧院看戏时从没遇见过这么多的熟人,这是一种无须多言而就能彼此心领神会的默契。大家都是冲着原著小说而来,因为我们都爱《日瓦戈医生》。
就舞台呈现形式而论,话剧《日瓦戈医生》,几乎是原著小说的戏剧朗诵版,它几近将原著之故事,从头至尾地由演员以不同的形式“演说”了一遍,小说中的稍次要的人物,好像只剔除了日瓦戈的同父异母之胞弟,其余的人物,则相继轮番上阵。
为了有效地压缩次要情节及简化次要人物,有个别演员在舞台上甚至一人承担起了多重角色,由此亦不难见出,这是一台具有现代主义风格的戏剧。很难想象,若以传统话剧之经典形式,将能如何演绎原著小说之风貌?所以唯能如此了,否则仅在一个狭窄的戏剧舞台之时空中,是不可能展现出那个慷慨悲歌之大时代的。但这台大戏则为我们展示出了原著小说中大江大河般的辽阔与悠远。这让我感到了亲切。更何况台上出现的一个个人物,皆是我在读小说时曾“认识和熟悉的人物”。过去的我,仅存想象,而现在则让我从舞台上看到了富有质感的具体的人物形象。
我如此热爱《日瓦戈医生》,我甚至认为它融入了我的人生。而这台剧,单就感受层面而言,它的确满足了在我心中对原著小说所保留的情感体验,基本没走样。从这个意义上说,话剧《日瓦戈医生》对原著小说的忠诚度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况且,俄罗斯演员的表演也令人赞叹——惟有的遗憾,乃是他们的表演皆配戴了耳麦,这就足以影响与观众间的默契,因为从技术层面上说,话剧演员一旦戴上耳麦登场,其表演是要大打折扣的。戴与不戴这种区别,就像钢琴与电子钢琴之区别,经由电声传达出的声音感染力,注定是会有相当损失的,因为失却了真实的声音之质感。
除此之外,话剧《日瓦戈医生》也为前来观看的观众设置了一个苛刻的前提条件,亦即:你必须事先看过原著小说(我相信,改编者在写戏时也先行预设了未来之观众是读过原著的人),而且还需记住剧情和头绪繁多的人物关系之来龙去脉,否则,台上演员之大段大段剧情交代式台词,非把观者砸蒙了不可。更何况,这么多错综复杂的边缘人物以及密集的情节信息,会让没读过原著小说的观众彻底淹没,一时之间完全反应不过来。
关于此剧,我还有一苛刻的论说,我以为,对于一个富有经验且成熟的剧作家而言,一旦接受改编一部原著(无论它再怎么是名著),也需知舞台呈现形式是有其自身之属性和特质的,而这一属性与特质,是与小说的叙事逻辑迥异的,这也就意味着,改编者需要小心地选取原小说最具价值的情节元素,然后按照戏剧舞台之规律,进行必要的重构与再造,也就是结构的重组;但遗憾的是,这台源自小说的改编之剧,采用了最偷懒也是最易于操作的方式,仅仅是从简地“复制”了一遍原著小说。这样一来,于我们这类热爱原著的人而言,藉此重温原著小说,当然会有油然而生的幸福和满足感,可大多数看戏的观众,未必都属我们这一路,于是这批人在观戏的过程中,我可以基本断定,其必然始终心在戏外,一“呆”到底了。
但无论如何,就我个人而言,我在看戏的整个过程中始终心驻戏中,并跟随着日瓦戈和拉拉的命运,心潮起伏,曾经有过的,阅读小说的记忆被再度唤醒了,这其中,还包含着我们这代人曾亲历过的历史风云,往事如烟,这时又历历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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