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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宝群戏剧创作:直面现实的人文情怀

2016-02-18 阅读: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马也 收藏

  李宝群的戏剧写作始于上世纪80年代,迄今已30年,上演剧目达40多部,北京的国家级戏剧院团以及全国十几个省市的院团、院校都上演过他的剧本;其剧作四次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五获文华大奖,七获“五个一工程”奖,三获曹禺戏剧文学奖,两获话剧金狮奖;其作品既有话剧、儿童剧,也有歌剧、舞剧,既有工人系列、农民系列、军人系列,也有学生系列。2007年,他调入北京工作,随后他的创作也似乎进入了一个井喷阶段;只短短几年就创作了《黑石岭的日子》 《万世根本》 《立春》 《兵者,国之大事》 《长夜》 《古田会议》等多部在当今中国剧坛很有影响的重量级作品。

  李宝群擅长写当下生活,写普通人,也能写领袖人物、历史人物,既能做大剧场戏,也能做小剧场戏,覆盖领域之多,成功率之高,为国内剧作家罕见。时下的中国戏剧文学问题多多,优秀剧作家屈指可数,优秀剧作更是匮乏,越战越勇的李宝群值得关注和重视。从他的创作中发现、总结可资借鉴的经验,乃至启发应之当下的理论思考,实属必要。

  人文情怀、人文立场和对底层生命的悲悯

  李宝群是中国当代剧作家中最敢于直面现实苦难,最专注写底层人,写小人物最多的作家。他关注东北下岗失业工人,如《父亲》 《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 《长子》等;关注饥饿中的、失地的农民和漂泊在大都市的农民工及他们的下一代,如《万世根本》 《远方有条清凉河》 《沉陷的村庄》 《长夜》 《月亮花》 《花心小丑》等;关注求告无门的乡村妇女,如《嫂子》《农妇告白》 。他拒绝零度写作,他的戏充满生命温度,充满燃烧着的情感,在大苦大难间,大开大合中有大悲悯大感情,常常催人泪下,令人刻骨铭心。

  我们时代最凛冽的现实都闯进了他的戏。“苦难”“命运”“困境”在他作品中强有力地存在着,严峻的现实直接构成剧中人最基本的生存情境。 《父亲》中老工人杨万山一夜之间全家下岗,遭遇了一场家庭灾难。 《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中一群普通的采煤女工面临整个矿山即将关闭,将集体失去工作;同情与悲悯弥漫于整个演出,秦大咧咧和女工们“矸子山上的艰难攀爬”产生了强大艺术感染力和剧场冲击力。在《万世根本》中,他对凤阳农民的苦难境遇,对千百年中国乡村的艰辛生存状态感同身受,于是才有了七代花鼓女的悲情歌唱、小岗村十八条好汉和全村老少男女的生死抗争,深深感染了观众……

  他关注底层人在重重困境中的挣扎、煎熬和各种选择。人要活下去,必得寻活路寻生路,于是各样的人性便尽显其中。他笔下的小人物千姿百态各不相同,但大多泥土般质朴,蚂蚁般弱小;他们都做着各种小人物的“生存之梦” :梦想一份爱情,一份工作,梦想孩子活得比他们强,梦想像人一样有尊严地生活,梦想换一个活法;但他们无名无钱无势无权,不被尊重不受待见,想要改变困境必须付出十分沉重的代价,常常是梦惊梦碎,梦残梦醒,内心苦痛,灵魂挣扎。他写重压之下倔强挺立的小人物,他们野草一般火烧不尽风吹不折,困厄反而激发出强劲的生命力。他塑造的秦大咧咧,那么渺小,却有着大写的人性,放射着人性的光辉。他还写底层人之间的互相帮扶相濡以沫,还时常呈现出民间小人物独有的乐观和幽默,这些都是底层人宝贵的特质,也是蕴藏在中国底层人生活中极有价值的人生态度。李宝群用一个个活在底层的硬汉式小人物为中国社会注入了生命之光、生活之钙。

  在今天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精神滑坡、思想杂乱、观念纷纭的时代,艺术家对世界、对生活、对人性、对生命本身的态度和情怀,正变得越来越重要。李宝群以他的人文情怀、人文立场和对底层生命的悲悯,倔强而执拗地守护着人的精神家园,引人深思。

  锲而不舍地关注、表达、塑造“人”

  写人,塑造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是李宝群三十年间一以贯之的艺术追求。他的艺术构思多是从人物入手的,他总是倾尽全部心血去塑造人物。他早期的代表作《父亲》就已表现出对塑造人物的强烈欲望,剧作出色地塑造了杨万山和他一家人的形象,人物个个生动鲜活、有血有肉,有灵魂有温度。此后的《母亲》 《师傅》《带陌生女人回家》 ,直至后来创作的《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 《黑石岭的日子》 ,新作《长夜》等,始终都把“写人”放在首位。

  李宝群对写人,塑造人的痴迷,可能缘于他试图建立起自己的作品系列,而人物则是他作品系列的灵魂。他的“工人系列”塑造了一大批东北底层工人形象,《父亲》中的老杨头夫妇及儿女们, 《母亲》中的秦娘, 《师傅》中的牛师傅三兄弟, 《长子》中的大利兄弟姊妹, 《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中的秦大咧咧、佟丽等女工,《黑石岭的日子》中的哑巴刘老蔫及其三兄弟;一个个底层人物性格各异,命运各异,质感十足,如雕似刻。他的“农民系列”也是如此, 《长夜》中的嫂子和一帮农民工兄弟, 《万世根本》中的三兄弟和凤奶奶等, 《立春》中的小玉、铁蛋、石蛋和奶奶, 《月亮花》中的春月……均来自泥土来自大地,人生之路步步坎坷,历尽磨难,命运中的选择真切感人。 《兵者,国之大事》 《士兵们》 《古田会议》等“军人系列”中的将军、干部、士兵,《第七片花瓣》等儿童剧青春剧系列中的老师、家长、孩子,也都有血有肉,丰满可信,栩栩如生,令人难忘。

  坚持和坚守现实主义创作精神

  在艺术观念多元、表现方法多样的当今时代,现实主义是否陈旧过时魅力不再,是否应该彻底抛弃,这百余年间中外戏剧界有过许多讨论。近30年,国内也有人极力攻击和诋毁现实主义戏剧,大量伪现实主义戏剧也令现实主义满面灰尘形象不佳,但是细究戏剧发展史,遍看当今世界戏剧,现实主义仍未消亡,仍有着强大的艺术生命力。李宝群是现实主义的坚定信仰者和执著实践者,他一直顽强坚守着现实主义的写作原则和基本精神,忠实地书写现实人生,注重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注重生活、环境和人物的真实。

  现实主义戏剧是深度写人的戏剧,核心是对人物进行深度塑造和深度开掘。李宝群对人物的塑造近乎痴迷,格外执著。这与他对现实主义的思考和理解有很大关系。他的创作,往往把人物放在社会环境中考察和研究,探索社会环境、时代生活与人的关系;在典型环境中表现人的命运、人的变异、人性的林林总总。他从不放过人物所处的时代,总是把“小人物”放在“大时代”之中,让时代之烈火、风暴、苦难来激化、激活人物的心灵历程。

  现实主义创作不能缺少对现实生活的批判、质疑、剖析和拷问,不能缺少对真相的直面和揭示。李宝群的写作显得比很多作家更为大胆,现实中的种种不公,桎梏生命,扭曲人性的各样力量,他鲜少避让。在《长夜》里,嫂子生活其中的城乡结合部的小镇其实是作为整个社会的象征来构置的;全剧开场便能感受到罗镇长和胡老板对月儿楼的围剿与笼罩,嫂子和她的农民工兄弟都生存在权力与财富重重罗网之中,嫂子的命运以及她在命运中的选择都与这种围困扭结在一起。 《长夜》之后的新作《雨夜》 ,写得更加残酷和冷峻。他写了一群在生活中“迷失”了的中学同学,每个人都被生活改变了。赵海这个看似有着英雄行为的人物,也在生活中被异化过,他曾是一条狗,像狗一样的活着,只是良心未泯,在临死之前人性猛醒,决定作最后的抗争,像人一样活一次,然后死去。这些作品,再次显示了现实主义写作的强大力量。

  不断探索戏剧艺术的各种可能性

  对现实主义的坚守和坚持,并未影响李宝群对戏剧艺术的不断思考不断探寻。他经常把象征、诗化、意识流、内心外化等手段运用到写作中,在写实中追求写意,在再现中追求表现。他也非常注重戏剧的整体性和综合性,善于用音乐、舞蹈、声效、灯光、道具等各种舞台手段构建文本,营造出别样的剧作样态。这使他的现实主义不呆板、不枯燥、不陈旧,具有丰富性、开放性和现代性。

  他早期的《父亲》 《母亲》还处于向写实主义话剧“致敬”阶段,但到了《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 ,剧中出现了秦大咧咧等人的心理空间,女工们组成的歌队,秦大咧咧的灵魂与佟丽举行“婚礼” ,都不是以写实再现为特征的传统现实主义的写法,具有明显的表现性和写意性。另如《万世根本》中的七位花鼓女, 《风雪漫过那座山》生死绝境中抗联小分队每个人物内心活动的开掘与外化, 《兵者,国之大事》中丁汝昌、林则徐等历史人物的出现, 《长夜》中嫂子大量内心活动的层层展开, 《古田会议》中毛泽东等复杂内心活动的展现……写意性、表现性元素越来越多。他已不再拘泥写实再现,写得更自由更自信。

  李宝群的艺术探索在小剧场话剧写作中表现得更为明显。他的小剧场剧本坚持现实主义写作路线,着力塑造人物,开掘人物内在情感世界,但在形式、手段、语汇等方面不断求新求变。早期的《带陌生女人回家》人物刻画生动,内心描写细腻,时空转换丰富流畅,时而城市街头,时而长途车上,时而乡间小屋,时而冰河雪野,时而远村山路,均由人物内心活动串联而成,通篇如诗的画,如画的诗,不失为当代小剧场话剧的佳作。到了“两个底层人”系列, 《花心小丑》和《乡村往事——奶奶》 ,他的写作更加大胆和潇洒, 《两个底层人的夜生活》最重要的道具是一辆三轮车,大部分时间三轮车在行进;剧情在路上展开,给导演、演员以展开想象和创造的空间。近年来,小剧场话剧剧目数量很大,质量却参差不齐、良莠混杂,李宝群以他的探索和思考丰富着当下小剧场话剧的实践。

  从艺术形象中寻求突围让人期待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话剧曾经有过辉煌,全国有很多个剧作家群体、剧社,各省文化厅和戏剧工作室,都汇聚着众多叱咤风云的剧作家,那些剧作家们的名字曾经都很响亮。但是到了世纪末,时代转型,中国原创剧作及剧作家队伍,几乎全面溃退、溃败。如今,李宝群刚刚年过五十,正处在一个优秀剧作家的最佳年龄。今天的李宝群,缺少的是一个健康的强大的戏剧生态环境。没有一个强大的戏剧创作群落和健康的戏剧生态环境,靠个人或几个人的艺术突围,将是十分艰难艰险的。但是奇迹也可能发生。

  中国戏剧,优秀作家和优秀剧作的稀缺,一直是发展的瓶颈。当下中国的戏剧文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对李宝群乃至更多的剧作家来说,确实有一个“怎么办”的问题。从李宝群的创作中,或许能够理出某些共性的情况。李宝群的作品,情感体验、情感表达很充分,但思想深度和精神高度上尚嫌不足;他专注于写人,专注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建构是对的,但更具深度地发现人,开掘人的能力尚需加强,表现人性的复杂性、丰富性、细微性的能力也待强化;他的戏剧结构、戏剧语言、戏剧风格已形成了个性化的特质,但还需在意蕴、隽永、内敛、节省、简洁等很多方面下工夫,尤其是“话剧味儿”和经典台词要下工夫。他的生活积累、文化积累、写作经验已很充分,但融会贯通,“化开”还做得不够好。

  我以为,李宝群的核心突破点应该是:如何超越狭隘的一时的意识形态的惯性思维,如何消减并化解中国知识分子的“工具性”人格,强化作品的艺术形象的时代概括力、思想穿透力和精神烛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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