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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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显祖戏剧的艺术魅力与审美意蕴

来源：《人民论坛》 作者：谢柏梁

　　【摘要】汤显祖以《牡丹亭》为代表的“临川四梦”相继问世后，受到了各方的关注与重视，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汤显祖戏剧的无穷艺术魅力和永恒的审美意蕴，正在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成为中华民族和国际戏剧界的一笔重要精神文化财富。

　　无论帝王将相、巨商大贾还是才子佳人，绝大多数人在历史上的痕迹总是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日渐淡薄。但自我国明代最负盛名的戏剧大家汤显祖逝世四百周年来，其《临川四梦》的影响与传播，却声誉日隆，成为中国与世界上的重大文化现象之一，这不得不令我们“惊艳”，不得不令人们景仰。

　　汤显祖的《临川四梦》有着浓厚的抒情氛围、梦与非梦的奇幻交织和典雅绚丽的曲文铺排

　　汤氏曾自称：“一生四梦，得意处惟在《牡丹》。”《牡丹亭》是汤显祖戏剧创作的最高成就，也是中国戏曲史上浪漫主义的杰作。全剧共五十五出，前半部分写杜丽娘因情而死，后半部分写杜丽娘还魂重生，在剧中，爱情成为了超越生死的伟大力量。作品通过杜丽娘和柳梦梅生死离合的爱情故事，演绎出了中国戏剧史上最令人心悸、心醉的经典曲目。《牡丹亭》中的天上地下、虚实正奇达到了一种从心所欲的境界。杜丽娘没有爱却可以得到爱，虽然是春梦一场却又俨然如真，甚至为了追求梦中情人而一命归阴。正如汤显祖的《题词》所云：“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

　　最使人感慨的是《惊梦》这场戏。杜丽娘一入花园便如痴如醉，顿生大梦初醒之感：“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这不仅仅是对春光之美无人识得的叹息，更是对自身之美无人怜惜的感喟。现实中解决不了的困惑和幽怨，只能在梦中靠五彩如意世界来体贴关怀。《惊梦》作为古典戏曲中最发人深思的儿女风情戏，整体浸润着浪漫主义的感伤之美、追求之美、情爱之美和理想之美。

　　在“四梦”中，《牡丹亭》和《紫钗记》主要描写的是情场追求，而《南柯记》和《邯郸记》则重在表达仕宦感悟。

　　霍小玉是《紫钗记》中的女主人公，她的母亲本为歌姬，出身低微。当她与李益相遇之后，便把全部的生存价值和生命理想都系于李益一人身上。即便李益另娶妻子，只爱她八年，她也心无怨言，并心甘情愿做小妾。然而，她最终还是被辜负，在无限绝望中，她将出卖紫玉钗所得的百万金钱抛撒于苍茫大地。此外，剧中还安排了黄衫客一角。黄衫客豪侠仗义，不仅成就有情人，还对破坏霍、李二人婚姻的卢太尉之丑恶行径给予了警示。汤显祖通过《紫钗记》一剧，深切表达了对现实的失望，发自内心地呼唤社会的良知。

　　《邯郸记》取材自唐代沈既济的传奇《枕中记》，剧中讲述了主人公卢生大寂大灭的官场沉浮史。以此贯穿起一应情节、人物，刻画了一幅“朝廷群丑图”，揭露出官僚社会中上行下效、腐化堕落的本性。剧本还漫画式地摹写出唐玄宗糊涂昏庸的本性。他糊里糊涂地在卢状元为夫人请封诰的文件上签字，又糊里糊涂地要了结其性命。最终，从“黄粱一梦”中幡然醒悟的卢生看破尘世，被吕洞宾度出世外，做了扫花使者。作为一位下野官僚，汤显祖鞭挞奸官的犀利言辞，不免给人以影射当朝之感，但这正是汤显祖战斗精神的体现。从正德皇帝到万历皇帝这祖孙四代，一方面劳民伤财、吮尽民脂民膏;另一方面巡幸天下、游龙戏凤，其荒淫与罪恶的故事不可胜数。《邯郸记》何曾是戏说黄粱美梦，分明是直逼现实!

　　《南柯记》则描写了淳于棼酒醉于古槐树旁，梦中进入蚂蚁族所建的大槐安国，成为当朝驸马。其妻瑶芳公主为淳于棼求得官职，使其一路平步青云，直至升迁左丞相。但后来，因檀萝国派兵抢瑶芳公主，淳于棼统兵解围，虽救出夫人，但夫人终因惊变病亡。此后，淳于棼便失去斗志，淫逸腐化，最终被皇帝以“非俺族类，其心必异”为由遣送回人世。当他梦醒之后，杯中酒尚温。仔细辨认之后，他虽然知自己只不过是在梦里与蚂蚁结下了情缘，但依然对亡妻恋恋不舍，还请禅师超度亡妻，这一情节令人十分动容。由此可见，与梦中的种种美好幻象相比，人间现实竟是如此的乏味无趣。

　　汤显祖的《临川四梦》流露出一种强烈的主观精神追求，浓厚的抒情氛围、梦与非梦的奇幻交织、典雅绚丽的曲文铺排，都体现出《临川四梦》的浪漫主义风格和多重艺术魅力。

　　汤显祖及其《临川四梦》已经成为中华民族和国际戏剧界的一笔重要精神文化财富

　　汤显祖以《牡丹亭》为代表的“临川四梦”相继问世后，受到了人们的广泛关注与重视，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有一大批剧作家直接受到了汤显祖的影响。他们从剧本的立意构思到曲词的风格熔铸，都刻意模仿汤显祖的剧作。洪昇的《长生殿》受汤显祖影响之深，不仅在词采，更在于对全剧情旨的追求;孔尚任的《桃花扇》，亦处处可见汤显祖渊源;张坚的《玉燕堂四种》亦受汤显祖启示尤多……应该说，汤显祖同时代的剧作家和后代剧人，都从不同程度、不同方面受到其深刻启迪。

　　从舞台景观上来看，《牡丹亭》在中外舞台上得到了美轮美奂的展现。这出本来是为江西宜黄腔所作的剧本，不管汤显祖本人的反对甚至抗议，依然在昆曲界一再改编、上演，以至于六百多年来，昆曲的第一代表剧目非《牡丹亭》莫属，该剧也成为昆曲的看家戏和最为精致的剧目。昆曲在21世纪初叶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亦与汤翁的《临川四梦》息息相关。

　　20世纪以来，汤显祖的影响逐渐被国际剧坛所认知、所欣赏。1916年，日本戏曲史学家青木正儿在他的《中国近世戏曲史》中，首次把汤显祖与莎士比亚相提并论。他认为这两人双星并照，“东西曲坛伟人，同出其时，亦一奇也”。

　　1930年，京昆大师梅兰芳在美国演出《牡丹亭》的折子戏《游园惊梦》和《春香闹学》，为时两个月左右，轰动了整个美国，每场结束至少谢幕15次之多。当时美国人这样评论道：“中国剧，雍容大雅，位置之高，分量之重，为世界戏剧之冠。”近三十年来，各种版本的《牡丹亭》演出，特别是林肯艺术中心的全本《牡丹亭》，几乎成为世界各大戏剧艺术节的重大剧目之一;而后，白先勇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也以历时海内外十多年的演出，场场爆满，受到了文化界尤其是大学生和白领阶层的喜爱。

　　2008年，美国文艺评论家丹尼尔·伯特再次将莎士比亚和汤显祖的剧本录入《世界名剧100部》中。《牡丹亭》作为唯一被收录的中国剧本，被排到第三十二位。这部带有教科书性质的排名榜，极大地影响到美国大学生和欧洲大学生对于世界经典名剧的评价。目前，《牡丹亭》有英、德、法、日、俄的译本;美、日、俄等国也都有“汤学”的研究者。

　　今年是纪念汤显祖逝世四百周年的文化大年。国家层面、汤翁老家江西的省级层面、大学与研究所层面，都在纷纷召开关于汤显祖的学术会议，国家主导的上海昆剧团经典版《临川四梦》，在国内外展开了巡回演出活动。汤剧无穷的艺术魅力和永恒的审美意蕴，已经成为中华民族和国际戏剧界的一笔重要精神文化财富。汤显祖的《临川四梦》及其文化意义，在人类文化遗产与文学艺术经典的传播过程中，还将会得到世界人民更多的了解和更深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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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已刊于《人民论坛》2016年杂志

　　《人民论坛》责编/王妍卓　美编/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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