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震撼又要好笑?不可能!
影片《新木乃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图为印象派画家雷诺阿油画作品《阅读的少女》
图为印象派画家马蒂斯油画作品《女孩肖像》
好莱坞大片《新木乃伊》的“新”是中文译名里加的,这个电影确实想做的和以前的“木乃伊”系列不一样。但凡有些追求的制片人或者导演都会在延续电影系列时背上包袱:怎么“不一样”? 怎么创造新鲜感? 每一次尝试都是非常残酷的“试错”冒险。这次《新木乃伊》“试验”的结果是不尽如人意的。问题出在类型的转换和嫁接方案,它在视觉大片的正剧中,植入低成本恐怖喜剧的基因,最终影片成为一个味道奇怪的杂烩。当然也可以说,主演汤姆·克鲁斯还是偶像包袱太重,如果他彻底放下帅气的人设,改走成龙式的动作谐星路线,也许能制造出全新的“木乃伊世界”。
这是一部“分裂”的电影。它定位为视觉大片,不愿丢掉正剧的卖相,然而依靠剪辑手法制造的“惊吓体验”则让它落入了低成本心理惊悚片的路子。大片给的震撼,不同于走夜路后背被人拍一下的惊吓,这两者不兼容,廉价的“惊吓”方式混进视效大制作,反而瓦解了大片的震撼效果。低成本恐怖片的策略,大多是和喜剧噱头一起产生化学反应,也就是“吓唬人”和“笨主角”的组合,因陋就简地制造从惊吓到看笑话的滑动体验。但是这套设定转移到视觉大片的类型中,效果是适得其反的。
在《新木乃伊》里,人物设定、人物关系和戏剧模型都像一部恐怖喜剧,或者成龙擅长的那类动作喜剧。两个有着道德缺陷的“贼”,笨手笨脚地陷入大阴谋,这样的人物设计适合喜剧。一个在感情上很“渣”的男人夹在两个女人之间,一个是他前世辜负的,一个是他沾花惹草时惹到的,这种俗套的男女关系也适合喜剧,因为强制的“虐恋苦情”会显得更可笑。作为头号反派怪咖教授,还是喜剧的设定,即便他身上存在一部分正剧的伦理诉求,可是他乖张的言行背后根深蒂固的喜剧基因把正剧的黑暗面完全压抑了。这些喜感的、太喜感的元素,既没能实现从恐怖喜剧到英雄主题正剧的类型转换,也极大地消解了宏大视听场面制造的震撼。
类型片的奥妙在于观众对电影的预设和电影实际内容策略之间发生的不确定化学关系。所以,涉及不同电影类型混搭时,必须慎而又慎,这不是两种类型简单叠加的操作,当观众决定坐到电影院时,是有消费预期的,当他们的预期被打破、被拦截、被阻遏时,他们能接受么? 当电影类型的变形和消费者的预期产生冲突时,融合有可能发生么? 两全其美的方案很少能实现,比如,无厘头的笑声和奇观制造的震撼,这是两个无法协同的快感模式,几乎不可能同时实现,只能在一个诉求被彻底满足的前提下,将另一个诉求当作补充或者调剂。只有在不涉及快感模式的冲突时候,不同的电影类型才有可能等比例混合——《泰坦尼克号》是灾难与爱情叠加,《异型》系列是科幻与惊悚融合,《捉妖记》是魔幻与喜剧相加。
类型片的套路不是想丢就能丢,这是商业电影所难以幸免的限制。也许只有作者电影有可能超越这种定律,因为作者电影卸除商业压力,不必对观众预设的消费期待负责。或者说,当观众进入影院时,奔着作者标新立异的个人风格而去,也就默许并纵容创作者从个体的任性想象出发,混合各种电影类型的体验模式。这时,观众消费的其实是创作者,而非电影。法国导演阿萨亚斯的新作《私人采购员》大致就是这样,导演不按常理、不拘一格地杂糅了心理惊悚片的怪力乱神套路和女性主体自省的严肃话题,而后果是他必须面对评论的两极分化,以及,他的电影只能在有限的艺术院线上映。
能从商业类型和作者导演的夹缝中闯荡出来的例外,周星驰可以算一个,他拍的其实是商业片中的作者电影了。然而即便如此,观众对周星驰还是有“预期”的,我们能设想彻底没有喜剧诉求的周星驰电影么?
(作者:杜庆春,北京电影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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