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上半年特别是第二季度,中国电影的发展增速放缓。这种增速放缓是中国电影自觉的良性调整或是其美学和产业问题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后的总爆发。对此业界和学界给予了较多的读解和较大的关注。无论如何,当下国产电影的艺术质量确有下行之势,而在诸多下行要素中,叙事的滑坡最为凸显;中国电影近来遭遇的最大美学问题主要也是叙事问题,叙事依然是提升中国电影美学质量的关键。
自新世纪以来,中国电影其实一直是在与叙事的“搏杀”中发展。新世纪初开启的类型大片策略,助推了中国电影的美学突进,但叙事的孱弱、古装武侠类型的同质化等问题却被业界和理论界一直诟病;而且这种问题在2010年前后使得国产片遭遇了发展危机。至2012年,这种危机开始爆发:当年发生了10余年来第一次国产片票房落后于进口影片票房的状况。同时,在单片票房方面,进口影片也把国产片远远甩在了后面。之后,中国电影进行了提升叙事水准等反同质化的各种美学努力,比如在武侠类型里加入了悬疑类型元素进而形成悬疑动作类型,以悬疑元素来增强叙事性;同时还营造青春类型片和网生代电影等丰富电影类型。经过这些努力之后,中国电影的叙事性得以提升,同质化的问题也得到初步的解决。
当下中国电影遭遇的问题,是一直困扰其叙事问题的重现。电影叙事既包括剧情逻辑的构建、情节的结构、人物的塑造等剧情层面的叙事,也包括类型营造、电影语言使用等广义层面的叙事。当下中国电影遭遇的叙事危机,在上述两个方面均有体现。首先是基本叙事层面的问题,如近年来的一些国产片将重点放在大腕明星以及话题性事件的炒作上,对基本的叙事逻辑毫不上心,结果票房惨败,口碑更是一落千丈。如《王朝的女人——杨贵妃》情感戏单薄没有逻辑,且片中乏味的色情元素损伤了全片叙事的合理性。其他一些影片如《封神传奇》中间插入的“寻找光明之剑”的情节完全游离于影片的情节之外,叙事出现严重硬伤;动作类型的《危城》一旦遇到文戏时不但毫无叙事逻辑且节奏缓慢,破坏了整部影片的节奏。其次,某些商业类型片的叙事和创作观念过于陈旧,不能适应当下主流观众的需求。在华语电影日趋融合的当下,这种类型创作观念的陈旧感主要体现在香港和台湾的老导演身上,如香港电影吴宇森推出的两集情感类型片《太平轮》即是如此,该片体现了吴宇森打造史诗片的意图,具有浓重的家国情怀。但影片的叙事依然采用陈旧的套路,且节奏缓慢,缺乏吸引年轻观众的表达手段,导致惨败。还有部分中外合拍片在叙事层面毫无合理性,如《白幽灵传奇之绝命逃亡》《钟馗伏魔:雪妖魔灵》《梦想合伙人》《我的新野蛮女友》等无法将不同国家的文化有机通融,而是将两国故事生硬地堆砌,使得剧情千疮百孔,造成叙事的不伦不类。
其次,当下国产片的叙事问题也表现在类型营造层面。部分喜剧、奇幻、动作、青春类型片如《煎饼侠》《夏洛特烦恼》《封神传奇》《盗墓笔记》《夏有乔木 雅望天堂》等都试图在类型层面进行新的尝试;这些类型片有的票房不错,有的则很惨,这其中的主要原因便是类型营造时所体现的叙事问题的优劣所致。其中《煎饼侠》《夏洛特烦恼》等喜剧类型片在营造喜剧类型时注重叙事,前者故事根基牢靠,故事框架扎实,整个的情节推动符合逻辑,叙事动力较为强劲。《夏洛特的烦恼》也是如此,情节和人物逻辑感较强,而且影片以后现代思维,对现代人的庸俗成功理念进行了解构,具有较深的意味。相比而言,2016年的多部类型影片在进行类型营造时则明显呈现了叙事的孱弱。如《封神传奇》中西混搭的造型不伦不类,而且该片和《盗墓笔记》等其他类型片中混合了科幻、奇幻、情感、动作、喜剧等多种类型,造成了类型的滥用。好莱坞和香港等地成功的类型电影艺术实践,都表明类型使用应当遵守节制性原则。所谓使用节制,即是在一部类型片创作时使用类型元素要有一定的节制,切不可因为类型元素有商业价值而滥用。类型作为重要的商业卖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在一部影片中无节制使用类型就会适得其反。中国内地的类型电影中,凡成功者都遵循了这样的节制原则。该节制原则中类型元素一般都被限定在三个以内,也即一部影片中的类型元素不能超过三个,这样最能发挥出类型的美学和商业功用,其中单一的类型片更能彰显类型的魅力。类型滥用,便分不出主体类型,多个类型互相碰撞制约,效果抵消,最终将成为一部闹剧。《封神传奇》等影片违背了类型叙事的这一基本原则,其成败应该给予国产类型片的创作以警示。
当下一些青春片的类型叙事,也存在较多的问题。其一是刻意唯美,缺失真诚叙事。如《夏有乔木 雅望天堂》中虽回避了以往青春片中的“堕胎”、“绝症”等被人诟病的叙事模式,但全片以MV式的唯美方式表现青春情感,将一个个人物的心理略去,最后剩下一些不可思议的行为;而且影片不接触到人物的真实情感,跟观众没有任何情感共鸣和交流;全片只传达情节,不传递情感,处处透出不够真诚的感觉。这也是当下国产青春类型电影所犯的叙事通病。还有像《微微一笑很倾城》这样的青春类型片,在叙事结构上力图突破传统,将穿越性的奇幻类型元素引入,设置了现实世界跟虚拟的游戏世界穿插的结构。但影片剧情整体上平淡无奇,缺失曲折,特别是其剧情一旦离开虚拟游戏世界就降下来了,感觉特别缺少创意,甚至有把幼稚进行放大处理的感觉。其总体上还是体现了叙事孱弱的问题。
固然,中国电影的增速放缓还有着其他错综复杂的原因,对这一问题也有着其他角度的诠释和理解。因为一时的发展放缓就看空中国电影也不符合事实,对高速发展中的中国电影产业而言,增速适当的放缓不是什么坏事,它更能促使国产电影进行质的调整。但当下国产片的确存在美学和产业的危机,特别是面临“全面放开”的当下,不去认真分析存在的主要问题特别是叙事问题,危机便会一直积累,最终强势爆发。另一方面,叙事问题会在中国电影的发展中反复地“卷土重来”,只有不断提升叙事智慧和水平,才能阻止这种颓势,真正提升国产电影乃至整体华语电影的品质。
(文/赵卫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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