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软实力是一个国家综合实力和综合形象的体现,它既可以呈现为人的视觉观感,如一个民族国家的自然景观、人文面貌、国民精神状态等,也表现在国家理念、行为和意识形态上。因此毋宁说,国家软实力就是国家形象的抽象表达。
电影与国家软实力构建
文艺在软实力和国家形象的塑造过程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文学和艺术不只是与那些普泛的和永恒的美、或高尚的准则有关,更与产生它的意识形态和环境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电影艺术亦是如此,它并非是对客观世界的原封不动的模仿,而是主体对客观世界的重新建构和阐释,带有鲜明的主体性和意识形态性。它自诞生之日起就运用动态影像这种传媒方式,将各种文化和价值观源源不断地进行输出,使人在潜移默化中体会和接受其传播的意识形态、价值理念、文化原型等。正是基于电影的这一特点,各国电影创作者往往将本国的传统观念、民族精神、历史文化包含在电影之中,使观众在接受电影的同时,增强民族认同感(本国民众)、促使他国的价值认同(外国民众),从而实现文化产业的增值和国家形象提升。
电影似乎是一个国家实现软实力提升的最佳途径。二战期间,德国导演莲尼·瑞芬舒丹的《德意志的胜利》和《奥林匹亚》,通过将古罗马的雕塑与二战期间的德国军人形象进行错置,光影中的德国士兵犹如古罗马的雕塑般正义、威严,将希特勒塑造成人间之神,从而使法西斯美学波澜壮阔地侵入人心,为当时德国的国家形象的塑造和侵略恶行披上了华丽的外衣。而美国早就意识到电影作为文化传播的价值。20世纪初,美国电影同业工会在一份致电白宫的备忘录中写道:“电影可以称为以极小成本甚至零成本进行国家宣传的最佳方式”,而时任总统威尔逊也同意这一观点,他说:“电影的层次已经达到传播大众思想的最高境界。……由于电影使用的是世界语言,更有助于它表达美国的计划和目标。”而作为美国全球实力文化延伸之一的好莱坞电影,其波及全球的不仅仅是巨大而不可抗拒的商业力量,而且还是一个全球性的价值观传播者。如《星球大战》、《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泰坦尼克号》等好莱坞大片皆是塑造美国精神和国家形象的力作,成为美国国家软实力的象征。
俄罗斯电影中的国家软实力体现
俄罗斯之所以被称为文学艺术大国,是因其文学艺术对世界所构成的极大辐射力。俄罗斯艺术家们不断地进行艺术形式的创新,在创作中体现特有的“生与死”、“瞬间与永恒”、“罪与罚”、“苦难与救赎”等主题,同时注重对时代精神的观照。苏联时期,凭借自身强大的硬实力和软实力条件形成与美国分庭抗礼的超级大国。其“软实力也是硬实力”的定位,至今仍是世界研究的话题。这一时期出现了多部优秀的电影,如《战舰波将金号》、《静静的顿河》、《雁南飞》、《战争与和平》、《一个人的遭遇》、《办公室的故事》等。凭借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扩展和延伸而赢得了国际尊重,也成就了俄罗斯历史上最辉煌的软实力标本。因此,俄罗斯的大国形象很大部分是凭借文学、艺术、宗教和政治的国内和国际影响建立起来的。
1995年,俄罗斯通过了《关于建立和支持国产电影的联邦社会经济基金会》决议和《保护和发展国产电影发行,提高电影为国民服务水平的措施》决议。政府在保护和发展民族电影方面的措施还包括:电影制片厂实施股份制,恢复统一的电影发行放映网,改善观影条件和环境,实施制片人制,创作上供需对口,录像带市场合法化等。而针对俄罗斯疲软的软实力和相对被误解的国际形象,2009年5月,俄罗斯总统办公厅成立了“国际形象委员会”,以加强俄罗斯的对外公关和软实力建设。
事实上,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多部表现俄罗斯国家形象和软实力的电影就应运而生。甚至一些充满情感表现力的温情电影也将大国形象渗透得完美而令人震撼。在电影中,新时期的俄罗斯并没有拒绝苏维埃文化的一些遗产,而是体现了“在对过去的怀旧中,缠绵着一种对失去军事强国和霸主地位的遗憾和失落”。在这些影片中,尼基塔·米哈尔科夫导演的著名影片《西伯利亚理发师》(1998)和《十二怒汉》(2007)尤为突出。这位被誉为“俄国的斯皮尔伯格”的神奇导演似乎是俄罗斯光影形象的代言人,他极擅长影像经营,在光影的律动中思考着民族、美、价值和人道关怀。其作品《西伯利亚理发师》用俄罗斯特有的文化符号——教堂、白雪、严寒、森林、“托尔斯泰”、国民的音乐文学素养、激情、苦难等,塑造了一部史诗般荡气回肠的浪漫、哀婉而悲怆的鸿篇巨制。影片用女主人公、美国女人珍的画外音形式讲述1885年到1905年她和俄罗斯皇家士官生安德烈·托尔斯泰的偶遇、相恋、订下白首盟约、误解、男主人公遭放逐、女主人公对爱情的坚守以及安德烈在西伯利亚从一个激情浪漫的英俊少年成长为一个髯须蓬乱,满面风霜的男人的过程。影片在光影中展示着俄罗斯大国的恢宏壮丽,节日、冰雪、西伯利亚的深褐色木屋和大片的森林这些文化符号都展现着俄罗斯的民族文化传统和强韧的性格,以及激情豁达的情感和浓厚的诗人气质,这些不仅深深唤起了本国观众的民族情结和历史记忆,同时也以特有的文化感召力使域外观众深浸其中,会欢笑、会唏嘘,继而引发对俄罗斯文化的精神认同,同时也让观众对以“西伯利亚理发师”(一台如魔鬼一样的巨大伐木机)为象征的西方文化对俄罗斯文化和资源的破坏感到深深地忧虑。影片以俄罗斯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复调交错和矛盾冲突为深层线索,将民族宗教信仰、政治立场以及关于种族、性别和社会阶层的观念渗透其中,实现了米哈尔科夫“向全世界人讲述俄罗斯”的最终目的。
米哈尔科夫拍摄的另一部电影《十二怒汉》(2007),讲述了一个车臣少年以弑父罪名被关押后,十二个陪审团成员对其罪名的指控和论证过程。这部与美国《十二怒汉》(1957)同名的影片以民族矛盾为背景,以司法制度和人性情感冲突为推动力,展现了在僵硬的法律制度下,人之为人的可能性。揭示了在貌似公正的法律指称下,情感、心灵、生活经历、人类之爱,以及信仰事实是通向正义的唯一途径。影片在光影中穿梭——男孩单车车轮飞快转动的光影如同青春在阳光中晃动,监牢中的粗糙的墙壁上投下的光影似乎是等待救赎的羔羊一般安静,男性陪审团成员面部表情的光影交织着冷漠与激情、平淡与深沉、外表与内心、欢乐与苦痛的较量,这是人性与法律的较量。从影片中,我们看到俄罗斯民族内蕴的宗教意识,这种宗教意识强调上帝是宇宙万物的主宰,但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受这种宗教意识的影响,俄罗斯人同情和怜悯遭受痛苦与不幸的弱者,追崇和追求崇高的道德理想与英雄气节,提倡悲天悯人的人道主义情怀和民族自省精神。但当美国和欧洲等强势文化进入俄罗斯进行“文化扩张”之时,俄罗斯国民对本国文化的贬斥和无信心是可以想见的。新俄罗斯电影以去文化虚无主义和文化自卑感,重塑民族的自信心为目标,在美国的文化扩张中坚守俄罗斯民族精神。
从上可见,新俄罗斯电影并非通过外在和他律的方式来实现其审美力量,而是通过“润物细无声”的启悟和反思,通过特有的自律性的审美形式和民族语言,达到国家和民族的文化认同,从而提升其国家软实力,最终达到重建“大俄罗斯”国家形象的目的。
(本文系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西方视觉形式研究:从形式本体到意义语境”(13BZX095)、教育部重点基地重大项目“当代俄罗斯大国战略中的文艺格局研究”(13JJD750007)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黑龙江大学比较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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