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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剧《摇滚学校》:我把我唱给你听

2019-04-23 阅读: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慕羽 收藏

  真正的好剧,观众会用脚投票!文化产业需要真正的“观众服务商”,为的是满足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对创作者而言,什么是“深扎生活”?其中重要的就是满足观众的“精神需要”,用一种平等的视角来看待生活。

 

音乐剧《摇滚学校》剧照

  最近,一部名为《摇滚学校》的音乐剧把北京天桥艺术中心变成了“嘉年华”,作曲、编曲并兼任原版制作人的是——世界级音乐剧大师安德鲁·劳埃德·韦伯。他的《猫》、《剧院魅影》几乎成了音乐剧的“代名词”,被几度成功引进中国市场。提到他,在很多人的记忆中还是这些耳熟能详的旋律,让人有神奇发现的猫天猫地,以及挥之不去的面具,好难得看到韦伯的新剧几乎“零时差”地和中国观众见面。

  对韦伯而言,《摇滚学校》非常特别,因为即便百老汇制作费用高过西区,该剧2015年底的首演还是回到了百老汇的“冬季花园”,那可是当年《猫》驻场演出了18年的剧场。要知道,除了刚出道时的《耶稣基督超级巨星》(1971年),韦伯都没有将纽约百老汇列为首演地,可见他对这部剧的自信程度颇高。冬季花园剧场还真的是韦伯的福地,该剧在这里驻场演出三年多,是韦伯继《猫》《剧院魅影》后,又一部叫好叫座的新作。

  紧接着百老汇、西区的驻场演出,以及澳洲站的巡演,这部热腾腾的《摇滚学校》就来到了中国。这充分说明,韦伯相信中国已经具备了“好的市场、剧场和可以一起工作的人”,这与2001年他在人民大会堂和上海大剧院举行《韦伯爵士世界音乐剧盛典》时的境遇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能真正吸引观众的中国原创作品仍凤毛麟角,我们与世界一流音乐剧的差距依然存在巨大的鸿沟,这部作品再次给了我们一个反观自身的机会。

  前段时间,和一位老师聊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小孩曾被他带去看一部儿童剧的经历,看完后,孩子只留下两个字给大人——“幼稚”。其实,我们不少作品不仅是俯视孩子,也俯视着大人,观众被当成了说教对象。孩子们的天地,成年人回不去;成年人又觉得,孩子们完全不懂他们的世界,两界被切割得泾渭分明。不过有时,孩子却成了小大人,成年人则是“巨婴”,两界又发生着离奇的错位。《摇滚学校》则不然,我听到孩子对大人说:“妈妈,我想对你说的话,这部剧都唱出来了!”大人也在扪心自问:“还有我想对自己说的话呀!”

  这部作品及时来访中国,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演出开场前,韦伯亲自“献声”就把观众的耳朵叫醒了,他十分贴心地和大家确认:小演员们真的是在现场演奏,这个“摇滚学校”是名副其实的。舞台上,孩子们跳到放飞自我,唱到喉咙嘶哑;舞台下,观众喝彩鼓掌拍红了手掌。韦伯,这位当年的“摇滚青年”如今“带着”一帮摇滚小学生点燃了舞台,也点燃了孩子们的童真和大人们的率真。真演、真唱、真乐队,是西方音乐剧的标配,摇滚乐更是一种现场体验。这样的制作已经确保了演出的高品质,而真正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作品本身的力量。

 

  “你要是听听我的心声就好了”

  这次,韦伯不从戏剧、诗歌找灵感,也没从老电影挖宝,而是选择了一部轻松搞笑的现实题材美国商业电影,孩子是这个剧的主角。凭韦伯在业内的知名度,他根本用不着去蹭电影的热度,我想关键在于,这的确是一个音乐剧创作的好故事,而且还是一个具有世界性的故事。

  尽管这个故事来得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一个缺乏诚信的“老师”,一群按部就班的孩子,他们互相影响,竟然都发生了美好的转变。假扮成“代课老师”的失业摇滚乐手杜威反对给孩子们评星定级,他擅自决定教会孩子们摇滚,还偷着带他们去参加“擂台赛”。最终,这个以“摇滚学校”命名的儿童摇滚乐队虽未摘冠,但热烈的返场表演让台上台下融为一体,共同见证了摇滚乐与爱的力量。大家都认识到,“取得冠军”或“赢得比赛”本身并不是摇滚精神,重要的是和音乐相伴的过程中,老师看到了每个孩子身上的特点,每个孩子都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角色”,大家协同合作,开创了一片新天地。来自澳洲巡演团的17名小演员分组饰演了剧中的12个角色,有着不同的体型,甚至不同的肤色,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也都各有所长,可爱至极。

  对中国观众而言,打动我们的并不是韦伯的鼎鼎大名,也不是我们偶然间能捕捉到的那些“文化梗”,而是故事中的满满诚意,它连接着孩子、老师和家长三方的烦恼,关乎成长,也关乎两代人之间的关系,体现了一种平等意识。这部剧特别适合“写不完作业”的娃以及“陪娃写作业”的家长来看。

  这是一部儿童剧吗?是,也不是。《摇滚学校》重点不在于烘托“合家欢剧”的温馨暖意,它还传递出了摇滚的力量:老师激发出了每个孩子的自主意识,让他们自信表达。其实这无关年龄,彰显的是个体生命的美好。虽然现实中,想要变通教学内容和打破规则,并不是被鼓励的事情,所有的矛盾也难以在一首孩子们的原创歌曲中全然消散,故事有些理想主义,但正如生活中,我们也会遇到奇迹发生一样,我们笃信,音乐的确也能让我们变成更好的自己,也有治愈两代人隔阂的魔力。

  值得一提的是,在摇滚乐和音乐剧联姻的几十年间,从最初的商业考量,早已“摇滚”出了独立态度,成了一种颇有人缘的“摇滚音乐剧”类型。我欣喜地看到,在该剧中,“小学生”与“摇滚”结合,迸发出新的生命力。孩子们有模有样地手持重金属贝司,或是酷炫地敲打架子鼓,抑或是热情蹦跳扭动身体,发出响亮歌声,这些都只是摇滚乐的表面。要知道,孩子们并不是模仿大人们,而是在做他们自己。

  其实,韦伯骨子里也是有“摇滚”情结的,在近半个世纪的音乐剧探索和创作中,他一直保持着与时俱进的风格,从不给自己设限。上世纪70年代,他就以摇滚和“另类”的方式关注过《圣经》中的人物和故事,并给予现代诠释。无论是对耶稣人性化的悲剧再现,还是对约瑟夫和七彩衣故事的童话式演绎,抑或是对上帝创造世界的奇特描绘,都使欧美音乐剧坛大为震惊。80年代的《猫》,韦伯则根据猫性来选择音乐风格,剧中的摇滚猫任性、大度、变化无常,傲气十足,有着“猫王”般的感觉。新世纪以来,他这匹“千里马”转型为“伯乐”,与热门真人秀节目合作招募音乐剧主角,引领着当代音乐剧演员观念的转型。近年,他的《摇滚学校》又开创了360°VR版本全景拍摄手法来为作品造势,在社交媒体上引爆了网络。网友们可以拿好设备,真的跟着剧中人一起交互摇滚哦。难怪,《摇滚学校》中,孩子们的摇滚精神不是装腔作势出来的。

 

  韦伯的“后台音乐剧”不再“从头唱到尾”

  我们把和演艺圈相关的音乐剧称为“后台剧”,通常后台音乐剧会有两类戏剧性的情境表演,分别是“生活中的歌唱”和“歌唱中的生活”。

  生活中的歌唱,是剧中人和观众都能感知到的表演唱,即再现现实生活中的聚会、舞会、演出或演唱会现场,并将其置换成舞台化、戏剧化的呈现,也可被称为“戏中戏”,比如《摇滚学校》中的“I'mTooHotforYou”(我的帅你承受不起)和“SchoolofRock”,就是主人公在戏内的“正式演出”,剧中人还不时与观众进行互动,让观众感觉真的置身于一个很“燃”的摇滚演唱会现场。

  而且,如何让“生活中的歌唱”不只是“为唱而唱”,也体现了主创的智慧。电影版中,一个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唱了几声“记忆”(《猫》的选段),已让人忍俊不禁,音乐剧版情景再现得更加有趣:不是每个小孩都有唱歌的天赋,小姑娘的引吭高歌完全就是五音不全地尖叫,引得老师开始吐槽,嘟哝道:“哪位作曲写了这么难听的歌?!”现场哄堂大笑,这便是音乐剧角色化的“表演”场景。这个不会唱歌的小姑娘挺喜欢张罗,被老师安排成“经理”,她的梦想可是成为“美国第一个女总统”。

  在正统的音乐课堂上,一段炫技的花腔女高音也极为准确地烘托了女校长的形象,哪怕勉为其难也要顶着压力唱上去;在偷着开设的摇滚课堂上,那位想成为主唱的腼腆小姑娘,则让我们感受到了一股清流,即便她只是清唱,仍然能震撼全场。而当童声唱响美国脍炙人口的福音歌曲“天赐恩宠”时,谎言被拆穿后陷入消沉的杜威老师仿佛被天使般的声音唤醒,再度有了摇滚的动力。再比如:“StickIttotheMan”(做人当自强)在本剧中唱响过三次,只有最后一次是“擂台赛”现场孩子们的返场表演,也将该剧推向了戏剧性高潮,而前两次虽然只是非正式的练习和入围赛的表演,却也是杜威和孩子们彼此重建信心的转折点——自己强,比什么都强!

  在“歌唱中的生活”里,剧中人出于角色扮演的需要,并未意识到是在唱歌,即用歌声、舞蹈或戏剧行动来抒发情感、诉说心曲,甚至用以替代剧中人物日常化的“说话”。此种类型的情境演唱设计得巧妙,才真正能彰显一部音乐剧的高明。

  令人印象颇深的是,一首童声重唱“IfOnlyYouWouldLis-ten”中,孩子们逐个加入唱段,在不同境遇下共同演唱出了这首心曲——“你要是听听我的心声就好了”,这是他们唱给家长们的歌曲。他们中有被埋没的吉它高手,有被家长忽视而感到自卑的孩子,有被寄托了上一代人未实现理想的乖宝宝,还有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学霸”……正是第一幕中这首歌的出现,让这部音乐剧进入了孩子的“精神世界”,他们的抱怨和困惑也有些让台下的家长们汗颜吧。

  这部剧的特别之处在于将“生活中的歌唱”和“歌唱中的生活”也相融交织起来,尤其是“You'reintheBand”(欢迎加入乐队),代课老师依照孩子们的天性和特长,给他们分配了任务,吉他手、键盘手、鼓手,再凑几个伴唱,还有经理、保安、服装师、特效师,孩子们的热情被瞬间点燃。而当刻板的女校长喊唱出“WhereDidtheRockGo?”(摇滚都去哪儿了)时,更让我们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得不向现实让步的成年人,年复一年的忙碌奔波,年轻时血液里涌动的热情都去哪儿了呢?这些歌曲都不只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桥段,还是观众与剧中人的对话,我们渴望被别人倾听,也应该停下来聆听一下初心的脉动。听着那曾经挚爱的摇滚乐,女校长仿佛是在问自己:时间都去哪儿了?这段歌来得恰到好处,让我们相信这位女校长仿佛听到了往日的歌声,毕竟她曾经也是一位摇滚青年。当然,或许此刻她也只能在内心深处发出呐喊。

  让我惊喜的是,韦伯的这部“后台音乐剧”不再“从头唱到尾”了。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韦伯便抱持着“概念唱片”和“剧本缺席”的创作理念,在欧美音乐剧主流市场推出了几部“从头唱到尾”的热门音乐剧,基本不用台词,让歌唱跟说台词一样。《摇滚学校》则回归了音乐剧的整合形态,绝不只是“歌词集”的概念。剧本由朱利安·费洛斯操刀,这样一位对影视和舞台化剧本创作都谙熟于心的英国大师级编剧,给电影台本进行了音乐剧化的改编,也使演出实现了更为现实主义的表达。“写实”的对话情境和“诗意”的歌唱桥段相互连接,成就了音乐剧的高度“整合”。

  另外,基本不用“暗转”的场景过渡早已成为当代许多舞台剧演出的特点。这部剧也不例外,除了没有升降舞台,前后左右以及舞台上方,景片吊装、轮滑道具在瞬间完成转换,绝对不会让人跳戏,可以说,“从头到尾”一以贯之的是一气呵成的“戏剧性”本身。

  真正的好剧,观众会用脚投票!文化产业需要真正的“观众服务商”,为的是满足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对创作者而言,什么是“深扎生活”?其中重要的就是满足观众的“精神需要”,用一种平等的视角来看待生活。我们不能把儿童剧仅定位于成年人以为“儿童看的剧”,而应该是“家庭剧”,真实的家庭生活既有“合家欢”和“全家福”,更有“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一个剧完全能成为折射丰富生活的多棱镜,就像《摇滚学校》,它既走进了大小“孩子们”的现实内心,也让彼此“看见对方”,还能一同奔向“远方”。

 

  (作者:慕羽,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北京舞蹈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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