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莫言
莫言长篇小说系列最新版暨莫言作品独家授权新闻发布会11日下午在北京举行,腾讯文化对本次活动进行了全程直播。
在当天的活动上,莫言发表了现场演讲,回顾了自己的文学创作道路,解释了为何将作品版权交给浙江文艺出版社,还回答了很多读者关心的新作有关的问题。
莫言透露,自己正在准备的新作,今年还不会面世。虽然获奖之后参加了不少社会活动,但自己对文学的梦想力度并没有减弱。自己也在千方百计搜集材料、调查采访,希望这部作品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我的新作,我想应该跟已经发表的所有作品都有一种内心的联系,应该有一些永远不会变的东西,因为我这个人没有变。但是肯定有一些新的变化,因为时代变了我也跟着变了。”
以下是莫言演讲的实录。(根据现场速记整理,未经本人审定,标题为编者所加。)
全部作品为何花落浙江?祖上曾经是浙江人
莫言:各位朋友下午好,非常高兴在这里跟大家见面。刚才单局长发表了激情洋溢的讲话,但是讲的什么我没有听懂,可以通过肢体语言知道他讲的什么。他代表浙江新闻出版集团、新闻出版局发给我这么大的奖,我很感动。我把发表的全部作品交给浙江文艺出版社有很多原因,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祖上曾经是浙江人。因为据家谱记载,我们的祖先在浙江龙泉生活过很长时间,是相当于副总理级别的高干。另外由于祖先也是有名诗人,至今还有管姓很多族人在龙泉生活。
我在2010年的时候曾经专门去龙泉寻根访祖,去过祖先生活的大山沟,就是石马港的地方。我们祖先从龙泉慢慢往北迁,因为管线发祥地在山东齐国,在潍坊一带。我们当年祖先慢慢往南移动,后来慢慢往回移动,所以天下无二管,我应该算半个浙江人。
再一个原因,刚才朱局长、单局长提到浙江是文学大省,我获过茅盾文学奖。茅盾先生就是浙江人。我的小说入围过鲁迅文学奖,结果后来什么奖都没有得到,曾经跟鲁迅文学奖擦肩而过。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从小读了鲁迅、茅盾这些伟大作品长大,我们是读着他们的作品走向文学创作道路的。我们从他们的文学里面吸取了很多的力量,发现了很多的主题。我们在他们的这种作品的启示之下,在他们的文学思想的引导之下写出了自己的新作。我们很多作品是延续了鲁迅他们那一代作家所表现的很多重要问题。我们应该是他们的直系传人,我们研究现当代文学史,不研究浙江作家是没有什么其他好研究的了。
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讲,我的小说,所有作品能到浙江出版也是利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浙江籍文学前辈的崇高敬意。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浙江领导非常真诚的态度,浙江文艺出版社编辑高度敬业精神和跟我这么多年的友谊使我下了决心,把全部作品版权交给浙江文艺出版社。
要扇劝我“不学英语”那个人一耳光
另外,这么短的时间我不可能讲太多的话。我简单回顾一下文学创作道路。我1981年10月份开始发表小说,至今印象非常深刻。我的处女作是短篇小说《春夜雨霏霏》。对于文学作者来讲,发表处女作是人生当中重大的节日。因为之前我写了很多的小说,也写了诗歌、话剧,我把我的文学作品投向全国几十家的刊物,以至于我们部队的邮递员老孙很反感,每次见我都很反感。
这部小说发表以后,我才知道还要给作者稿费。当我收到72块钱稿费的时候,真是欣喜若狂。因为当时我还是一个战士,每月工资是15块钱。然后一下子给了72块钱,那个时候部队一个连长的工资一个月才52块钱,所以我们部队当时都知道大队部的保密员发财了,让我请客。当时在保定买一只鸡花了10块钱,买了最贵的酒,买了最贵的烟也是5块多钱,把战友都叫去,一人吃一块鸡,去晚的啃一块骨头。大家都非常高兴,觉得我给部队带来光荣。
我 在处女作发表大喜事鼓励之下继续不断写作,然后连续投稿,然后发表。然后连发了五篇小说,双月刊版面有限,后来主编说你能不能往别的出版社投一投,我们不能老发你的。当时我们上级机关调我到北京工作,我不愿意离开保定,因为我感觉保定是我的福地。后来保定有一个《莲池》,还有一个《山花》(贵州)。他们说你应该把眼界放宽一点,应该到北京开拓视野。果然我到了北京以后对文学界的接触更多,在《解放军文艺》《人民文学》上发表作品。
总而言之,上个世纪80年代,是文学的黄金时代。但是当时我们也没有感觉到那个时代有多么黄金,甚至我们感觉到还挺压抑,因为经常说这个小说是因为描写了什么样的情节而被退稿,那部小说因为描写什么情节而被批评等等。现在想起来大家确实把文学当做一个重大问题来关注,全国人民把文学作为一个关注热点。一个刊物可以发行数百万份,一次诗歌朗诵会在首都体育馆竟然可以卖得坐无虚席,而且很多站票,由此可见对文学的关注度很高。我特别提到令我创作发生重大变化的一个地方——解放军艺术学院。1984年发表十几篇小说以后,正好军艺文学系成立,然后报考,录取。尽管只有短短两年学习时间,但是由于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创作基础,我们的老师徐怀中先生用了一种比较新的教学理念安排了课程。不是让我们按部就班地学习什么文学史,而是用讲座的方式,把全国高校很多著名教授、作家,把各个艺术门类的著名艺术家请到我们学校来,用讲座方式给我们点拨,让我们短时间内接受了信息,使我们了解了中国文学的过去,也使我们了解了世界文学的历史,以及世界文学很长时间没有被我们注意到的部分。由此极大开阔了我们的眼界,提高了我们创作的立足点,是我们把自己的眼光放到一个世界范围之内,让我们把自己的写作立足于一个写经典作品这么一个高度之上,所以这样一种“劲”刺激了我们。这是我在军艺短短两年之内写了80部作品的理由,一边听着课,一边是我接受记者采访时候谈到过的学习环境,大家互相刺激,互相帮助,互相批评。我们小说写了大家看,有的批有的褒,有的说好,有的说不好。别人写的小说我也批评,我也褒贬,有时候非常直率的,用非常率真的语言挖苦别人。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样交流切磋的氛围里面,我们创作确实有了很大的提高。像《红高粱》《天堂蒜苔之歌》这样的作品都是在军艺两年写出来的。《天堂蒜苔之歌》是1987年从军艺毕业以后写出来的。之后经过鲁迅文学院跟北京师范大学联合举办的研究生班,在那个地方又学了两年多,其中有半年应该是学英语。这半年时间头几个月我还非常认真地学,也背过好几百个英语单词,后来确实经不住写作诱惑,实际上是经不住编辑的诱惑。编辑说你学英语不如写小说,你学英语干什么,出国有翻译,而且你在中国生活,把我学英语热情给我浇灭了。后来经常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坚持下来,后悔听了某一个编辑的“妖言惑众”,把我的英语学得半途而废。当你在机场转机,一个人站在机场里面茫茫四顾,目无熟人,航班信息不明,这个时候那种焦虑和痛苦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编辑。如果他在我眼前,我肯定要扇他一个大耳光。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那个时候如果努力一定会学一口好英语。刚才谈到《酒国》,那是在鲁迅文学院开始写的,当时跟余华一个房间,是我的一个好朋友。《酒国》写完以后,余华把这个小说背到浙江去,在《江南》刊物上发表。后来过了几年我们修改了,然后出版了。
后来我的基本精力都是放在长篇小说写作上,《酒国》之后就是《丰乳肥臀》,然后是《四十一炮》,还有《蛙》。主要在长篇结构上下了工夫,早期就是写童年,写童年记忆,写自己的故乡,风土人情,民间传说,民间文学。我把发生在世界各地、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地方事情都纳入到东北乡文学范畴之内。刚开始写肯定写自己的故事,写自己的亲人,写自己的熟人,写自己的亲身经历,如果继续写作的话肯定是要把别人的故事,别人的经历当做自己的经历写。
莫言(右)和浙江文艺出版社社长郑重
我一直很努力,想把新作写得好一点
总而言之,我的写作从1981年发表作品到今天算起来也有35年多。那么在30多年的时光里面真是应该写更多作品,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一些原因,也是因为自己的懒惰,就没有写得太多。我一直认为我应该写出一部更好的作品,让它真正成为世界文学的经典,每次写的时候都是铆足劲写世界文学的经典,但是往往写着写着就感觉像爬一座高山一样,爬不到顶气就泄了。所以这是对一个作家的毅力、财力、精力的考验。现在人过60,依然还是有写伟大文学的梦想,经常在梦里面一部经典作品要收尾了,也经常在梦里面对自己写出来的句子(觉得)写得这么好,醒来以后还是没有写了。
但是梦想就是不容易,如果一个作家没有这种写经典文学的梦想,那么我想我可以搁笔了,正是因为还有这样一种热情,还有这样的实力,还是要写下去。涉及到大家比较关注的问题,我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至今,今年是第五个年头了,很多次媒体预告了我新作的内容,甚至是题目和出版时间,至今千呼万唤不出来。今年能不能出来呢?我觉得今年还出不来。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
在这里非常坦率地跟在座朋友和网友说,我一直在努力,而且我一直很努力,尽管确实这几年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去过很多地方,做了很多的演讲,也写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其他文章,但是我对文学的这种梦想的力度没有减弱。我对写经典文学这种准备没有停止,我一直在搜集各方面材料,甚至也悄悄地到一些我准备写作的小说里面的人物生活过的地方去做一些调查和采访。总而言之,千方百计做准备,尽量想把这个作品写得好一点。但愿我的新作出来不会辜负大家的希望,一个作品写作是连续的,一个作家写作不可能完全切断跟他旧作的关系。就像一个父母,一对父母生养了一群孩子一样,每一个孩子看起来面貌都有差别,有的甚至很像。但是要找出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不可能,因为都是同样的父母生育出来的。
所以我的新作,我想应该跟我已经发表的所有作品都有一种内心的联系,应该有一些永远不会变的东西,因为我这个人没有变。但是肯定有一些新的变化,因为时代变了我也跟着变了,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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