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素描”一词,上世纪50年代已有过这方面的探究,由于“素描”一词东西方有着不同的认定,在各自绘画领域的应用也就具有了差异性。关于素描与中国画的关系,我们应在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上去研究,去分析。就近当代中国画坛,无论人物、山水、花鸟,它们始终都在默默地接受着素描的改造。徐悲鸿先生当年赴欧洲学习油画,他的理想和目的也不只是为了学油画,真正的目的是用西洋画改造中国画,使中国画走出当时颓废的境况,这其中素描所起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它确实完成了中国人物画包括花鸟、山水新格局的形成。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得以验证,在过去乃至现在都已践行于各美术院校中。可以说徐氏体系的形成是中国画坛开天辟地的大事。
这有如医道,当国人最初对西医的排斥、怀疑,到采用,证实了中国近现代医学的发展。中西医结合已是医道的新纪元。极高明的中医大师,无一例外承认并采用中西医相合而成硕果。徐悲鸿等艺术大师所采用同样的态度,以中庸之见完成了艺道新纪元。徐悲鸿“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之论点,也普遍被艺林所认同,这也能从他的作品中得以见证。然而当我们一代、二代、三代在遵循徐氏体系绘画思想践行的同时,中国画尤其人物画在不知不觉产生着式微,进而归结“素描”之害。这种简单的妄自菲薄的判断、推理,既暴露当代某些人文化的不自信,又暴露出他们的盲目、无知的武断。现代的交通、信息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便利,但就艺术家而言,对艺术走马观花式的考察蒙蔽了我们的思考。我们看不懂别人的前提也忘掉了自己的存在。
前不久我和田黎明、赵建成先生在四川博物馆看了几幅徐悲鸿的作品,其严谨的造型体力得益于他的素描。但其笔墨内质的呈现却完全得益于他高超的书法,浑厚苍润的魏碑笔气,大气豪迈,严谨的造型以书法笔意完成。以稳(书法)、准(造型),狠(再书法)尽写物象之理、物象之魂。一变明清萎靡轻浮之风,前无古人,力开新象。所以,中国绘画之式微不在素描造型之累,先在书法式微之过失。书法的式微间接直接地影响了中国绘画。另外,画家缺乏综合素质能力的具备,亦是其艺式微的关键所在。徐悲鸿先生曾有言:“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吾辈当思之,不可为区区沽名钓誉者所偏引。
徐悲鸿作品
选择有利于中国画学习的因素
徐悲鸿选择的是欧洲古典素描,气质典雅而朴素。他的素描轮廓善于用曲线表达结构,很有东方韵味。他画的马、狮子、猫等动物,有着扎实的素描写生能力和高超的书法功力,不然很难达到惟妙惟肖的艺术效果。他的中国画变革中除具严谨的造型,更重要的是借书法之意体现了中国精神。他用素描解决了古人没有解决的形的问题,用素描完成了中国绘画的当代性。把西方绘画的优秀元素巧妙地合于我们的笔墨中,进一步借融而达至化。
文能化己,文能化人,“化”字固然重要。文化自信是中国人固有的基因,包容是我们的胸怀,更是我们民族的大智慧。理清这些,探究素描与中国画的关系也就会变得轻松自然了。所以为艺者手里拿的无论是铅笔还是毛笔,画的是素描还是中国画都应具备文化上的自信,也就是我们固有的文化基因。基于此才能再现中国精神,才能理解素描与中国画的关系。所以,真正从艺者从来不怨天尤人,也从不偏见狭私。
说句实在的,苏式的素描我们学到位了吗?反思历史才能思考未来。欧式的素描我们学的是最好的吗?是教的问题?还是我们自身的眼力?像丢勒、荷尔拜因、安格尔等大师的素描,他们都注重线性表达,跟中国画有不谋而合之处。我们教了多少?学了多少?为艺者应知行合一。
徐悲鸿那代人之所以能吸收融合得好,是因为他们对本民族文化理解比较深,是因为人比较强大。另外我们还要吸收学习丢勒、荷尔拜因等国外大师优秀经验。素描跟中国画之间的关联应该是相互补益的。我记得一位学者这样说过,中国人懂中国画的太少了,那么外国人看懂中国画的也就更微乎其微了。评判素描和中国画的关系,其基本前提应该是一位中国画家,严格地说应该是一位有成就的中国画家,并且还应对西方素描有过亲身的体验或深入的思考。“知而不言,言而不知”我们做不到,“知而言,不知不言”小孩子都能做到。素描成就了徐悲鸿、蒋兆和等这样的大师,我们有目共睹。而潘天寿、黄宾虹等大师,他们虽然没有画过素描,但不画不等于不理解。潘先生当年谈到素描,他是以中国的审美去探究理解的;黄宾虹先生的“知白守黑”,我想也可以说是对“素描”的理解。
黄宾虹作品
中国画家如何画好素描
不管是拿铅笔还是拿毛笔,都必然具备中国绘画的内在品质。去年7月份,我随全国政协书画室组织的画家到内蒙古写生,因为我是花鸟画家,刚开始关注更多的还是花花草草。在草原上一直寻找花花草草中微观的东西。出于兴趣,拿起铅笔和几位人物画家画起来。由于多年对中国画的理解,写生的状态似乎一直在违背常态下的素描画法,我更多的是强调画面曲线的变化,把线条韵律放在首位,忽略了直线的表达。所以我在画的时候特别强调曲线。人物的鼻梁、鼻翼、上下嘴唇、耳朵,包括脸形都是在曲线中找变化,曲线在中国画中非常关键,这就是刚才谈到的韵律,曲线不易僵化,有利于表达节奏、内涵。如果线质出问题了,那我们表达的对象就有了问题。所以我在观察的时候始终以中国画家的眼光去审视对象,用中国画的实践经验去看对象。比如说素描中的调子,我在看对象的时候注重模特脸部调子的提炼。我记得小时候画素描,老师总说素描最后只有一处不着笔——高光,现在想可能是误导?有些调子我们作画时眼睛是不应该看到的,这是西方大师素描的一个精华之处,也是我们中国画家审美的一种表达,东西方在这一点上有一致性。高明的画家都是具有极强的概括和取舍,满脸只有高光处无笔痕,到处都是铅笔道子,这或许是低级素描吧?
所以在画画时,科学与艺术,我们必须一起把握,但关注度应有主次。不应简单地把西方的东西照搬过来,我们还是选择的借鉴。
(作者:刘万鸣,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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