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初中国美术馆“华彩百年”展览现场 梳理百年水彩发展历程

　　水彩画一直被认为是美术创作中的“小清新”和“轻音乐”， 大部分人对于水彩的印象最为深刻的，依然是李可染、吴冠中、古元等近现代艺术大家早年的写生，尺幅不大但异常精彩，每一张作品都能引人细细品味。水彩这一被称作小画种的艺术门类，从1715年传教士来华教授西画算起，水彩画传入中国至今正好三百年，虽与油画一样来自西方，却与油画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油画可以表现厚重的主题，而水彩似乎只能为“写生”而用。

　　但是在当下，水彩画已然不再如此，用广州美术学院美术教育学院院长、水彩画家龙虎的话说就是：水彩不仅仅是“轻音乐”，也可以谱出华丽的“交响乐”。无论是技术还是材料运用，当下的水彩画家需要与国油版雕没有任何差异的绘画技巧，同样，在艺术层面也要有更高的审美判断力，水彩画同样可以用其本体语言将绘画表述的很扎实、厚重、有分量。尤其近十年，水彩画的发展如火如荼，令人欣喜，虽不能与国画、油画比肩，却也成为当代艺术的重要创作媒介之一。但这样的发展现状，并未被大部分人所了解。

　　那水彩在当下的中国发展境况究竟如何?是逐渐衰落还是势头正旺?国内有怎样的水彩创作群体?这是雅昌艺术网记者感兴趣的话题，相信也是很多不了解当下水彩发展的同行所感兴趣的话题。

第十二届全国美展获金奖水彩作品：许海刚 《亮宝节上的人们》 水彩·粉画 156×150cm

　　水彩力量在当下

　　“回顾历史，国画、油画、版画的历史都是一座大山，而水彩画的历史只是一个小土丘。”这是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艺委会秘书长陈坚几十年来不断推动国内水彩艺术的最大感慨。龙虎也说过：“水彩画在学院里地位低下，被边缘化，除了一些客观原因外，其内在的因素不容忽视……水彩画一直以来等同小品、等同业余，师出无名。本科教育滞后，没有积累也没有历史，缺少可借鉴和参照的科学严谨的教学模式。”

　　陈坚与龙虎是同代人，他们都是在上世纪90年代第一批专门从事水彩画创作的艺术家，也是当下水彩艺术群体中的中坚力量，谈到水彩画在中国的历史，他们的观点一致。虽然普及比较广泛，易上手，但极少有艺术家把它当成专门从事艺术研究的对象，所以艺术史上并没有专门从事水彩艺术的重要艺术大家，这是水彩画早年间无法得以发展的直接问题。

陈坚水彩人物画

　　陈坚是山东人，1959年出生于青岛，从小喜欢绘画的他涉猎素描、水彩、水粉、油画、蛋彩等多个画种，用水彩表达胶东半岛的海景是他一直钟爱的题材，“水彩薄中见厚，厚中透明，正适合表现大海之水渊深澄澈的质感”，他喜欢通过水彩绘画语言的情绪化和单纯化来表现“内心的风景”，这是他之后用水彩作画的最直接原因，1997年开始，他在中央美术学院接受系统的绘画训练，熟练掌握了水彩画技法之后，逐渐成为专门以水彩入画的艺术家。在艺术创作的同时，陈坚也在近些年来担任着中国水彩画诸多活动的组织者和重要角色，在接受雅昌艺术网采访时，他说自己并不太支持单纯的“水彩画”叫法，尤其是在当下艺术材料被广泛应用和实验之后，叫作水性材料绘画或许更加准确。

王肇民 《大叶紫薇》 1977年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天，广州美院教授、水彩画家王肇民兴致勃勃的来到艺术家李正天家，与他探讨艺术风格问题。他说：“风格不能强求，它是人的气质的自然流露，有一个叫龙虎的研究生，画的东西很有野性，他的画有一种过人的孤风。我们一起去看看陈列馆研究生的水彩画展，那里有很多他的画。”在李正天看来，王肇民的眼光很高，能够对一个年轻人这样肯定，让他很感动。“我当即和他一起去了陈列馆。一看，说，我认识，教过他，叫龙有仲，海南人，很倔，人不漂亮。”

龙虎 水彩人物画

　　李正天所说的这位研究生，就是如今的龙虎，是当下水彩画艺术群体中的重要艺术家之一。 他上世纪90年代初毕业于广州美院教育系水彩硕士专业，算是广州美院最早受过正规水彩教育的艺术家之一，至今的近三十年来一直坚持水彩画的创作与研究，传承了广州地区水彩画的典型风格。“广州美院的老前辈包括李铁夫，他是萨金特的学生，都知道他是早期画油画最地道的，他的油画与欧洲博物馆里的油画在技术层面上没有差别，其实在油画之外，他也画了很多水彩画，在读书的时候经常能够在美院美术馆看到他的水彩，他的水彩画造诣也很高，当然我没有见过他。我在读书时执教上课的老师就是王肇民先生了，他的水彩画得益于素描功底，他的水彩是扎实有分量的厚重水彩，所以广州美院至今的水彩创作和对水彩的认识都受到了王肇民先生的影响，虽然我的绘画与可能相对来说更加感性一些，但是根源依然是来源于这条线索。”

　　龙虎的绘画就是典型的代表，他的画面充满了动荡与活跃，喧嚣的社会呈现于他的画面之上，观者能够在他的绘画面前直面中国当下的急剧变化。这已然不再是传统意义的水彩画所能够承担的话题。

　　更年轻一代的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副院长田海鹏是70后水彩艺术家，上世纪90年代末毕业于中央美院油画系。他所受到的教育是中国艺术院校的西方造型，一直所从事的也是油画创作，“但是突然接触到水彩之后，发现水和色的自由发挥能够给我带来一种无限的乐趣，它与油画不同，油画具有覆盖性和反复描绘的特性，它的性质则更直接。”持续多年水彩创作的田海鹏如今是中国美协水彩艺委会的副秘书长，他开玩笑的把自己的水彩艺术创作之路归为“半路出家”。田海鹏对雅昌艺术网记者说，对他自己而言，造型、色彩训练的表达在油画学习和创作中已经建立起来，所以他更着迷于对水彩自由性的掌握。在小时候画过水彩，当大学毕业之后他偶尔会把水彩作为油画稿子或出于携带方便的时候画一点点，但是后来越画越能感觉到水彩有它表达的天地。

　　除了以广州美院为核心的水彩画艺术家群体之外，目前还包括以湖北美院、鲁迅美院等、哈尔滨师范大学、东北师范大学等为核心的水彩画艺术群体，都成为当下水彩艺术群体重要的分布区域，陈坚、龙虎、田海鹏就是这其中的中坚创作力量，同时也充当着水彩画国内国际推广的主要角色。

吴长江《桑多杰布与索南多吉》 水性颜料、纸 187×112.8cm 2012

　　短暂的历史

　　在接受雅昌艺术网采访时，龙虎介绍说上世纪80年代之前的水彩画在中国一直是以“业余”画种的身份存在着，画水彩的可能是油画家、国画家、版画家、雕塑家，他们对于水彩的创作也只是偶尔的兴趣，“因为水彩还是画着方便”，但是真正研究水彩的艺术大家是很少的，几乎没有，因为在大学里也是没有水彩本科专业的，直到上世纪80年代各个美院水彩专业的建立，才开始将水彩真正纳入大学教学中。

　　“水彩画在文革时期很少，几乎是濒临灭绝。那会儿水粉画、广告画、油画、版画的表现力相较而言比较强，特别是刻着毛主席像章的版画，而油画表现则是抗战、革命的主题。相比之下水彩画表现力度小，纸张也不行。当时我们国家没有进口纸，也没有专门造水彩纸的，只有一家保定印钞厂做的保定水彩纸。那种纸张的质量一般，画完后放几年就会泛黄，这样就使得画的表现力差很多。以前在材料上受限，使得画家一些好的想法表现不出来。”陈坚说。

古元 《玉渊潭之晨》 1982年

　　早期艺术教育的缺乏也是水彩画无法发展的原因，陈坚与龙虎都谈到了这一因素：“美院里没有设置水彩专业教学，水彩教育和人才培养本身就缺乏，而其他艺术家画水彩并不能完全了解水彩本身的特性，也并没有深入研究，这就造成了水彩从一开始就成为边缘的、不被重视、环境差，既没有市场又没有学术独立支撑的局面。” 陈坚开玩笑的说：“老先生们也做出了贡献，那就是没有让这个画种在中国灭绝了。所以我们水彩画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这就是水彩画发展的历史背景。”

　　这样的局面直到80年代才有所起色。“改革开放之后，我们大学、中小学都需要一些美术老师，但师范院校内有美术系的学校很少，所以在美术学院开办师范系是最为现成的方式，这是当时中央教育部的应急措施。因为美术学院的师资配备条件都是最直接的，1981年至1982年全国各大美院陆续成立了师范系，我知道就有广州美院、湖北美院、四川美院、西安美院、鲁迅美院、中央美院等，这是当时的客观原因。广州美院当时就在油画系抽调了胡钜湛老师和国画系抽调了王肇民老师来筹办师范系，实际操办起来就是在大美院里成立小美院，在师范系里建立起国油版雕等艺术专业，当时的筹建老师就觉得广美应该有自己的特色，尽量设立其他美院没有的专业，同时也结合社会现实，中小学对于水彩专业教师的需求量也较大，所以当时在师范系就没有建立油画专业，而选择了水彩专业，广美院的水彩专业就是这样应运而生的，这样的思路在现在看来是对的。”龙虎介绍，严格来说广州美院是第一个创办水彩专业的院校。

　　80年代末期，南京师范学院、广州美院在水彩专业本科教学的基础上招收研究生，接下来的几年里湖北美院、天津美院、四川美院相继完成研究生招生;直至近十年来，全国从南到北的重要美术学院和师范大学已经将水彩教学学科完善起来，成为当下水彩发展的学术基础和支撑。

艺术家周刚水彩画作品

　　就水彩在近十年的发展势头来看，从美术学院的招生情况就能略知一二。龙虎介绍，早期的广州美院水彩专业招生并不理想，“例如我们招25个人，但是报名的只有10个或8个，其他学生都是在其他专业调剂过来的。但是近几年已经没有这样的状况了，报名人数远远超出我们招生的人数，如今水彩系也本着择优录取的原则，每年本科生招生50人，研究生招收6至8位研究生。”这至少从数据上能够看出考生和家长对于水彩专业的关注和了解。

　　水彩教学体系逐渐完善的同时，美术界的力量也开始活跃起来。1980年春，京、津、沪三市水彩画联展，揭开了中国水彩艺术新生的序幕，随之各省市水彩画会相继成立。接着是1981年上海、山东、江苏、浙江、江西五省市水彩画联展，1984年京、津、鲁两市一省23位水彩画家作品联展至第六届全国美展中的水彩画部分在广州做单项展出，开创了崭新的局面，一部分地方美协和水彩画界老画家们大力提倡和辛勤奔波，使中国水彩画重新恢复了名正言顺的独立于全国美展之中的地位。1990年天津举行亚洲国际水彩画展;1993年中国美协水彩艺委会成立;全国水彩、粉画展览以及杭州发起的全国水彩大展相继推出，使整个水彩画坛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勃勃的新局面。尤其是近几年来，水彩画在美协艺委会的组织之下，越来越多大型展览已经成为常规。

2015-2016深圳国际水彩画双年展获最高奖作品：邵昱皓《桌前续集6-7》 110×74cm

2015-2016深圳国际水彩画双年展获金奖作品：赵记同《凝眸》 107×77cm

　　如何改变深刻的大众认知?

　　即使如此，改变大众所认知的水彩印象并不容易，2015年春拍被称作“水彩小画种逆袭”的拍卖季，其中所推出的作品依然是近现代艺术大家的写生“小品”。2015年翰海春拍设置了一场名为“小雅观心—水彩画暨插画、连环画”的专场拍卖，推出了112件水彩精品，其中包括古元创作于上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的150幅水彩作品，作为一个标的最终以1702万元的高价成交。保利也在同期拍卖中推出了包括颜文樑、潘玉良、雷雨、张眉孙、刘海粟、陈抱一、吴作人、钱延康等在内的40位艺术家的62件水彩作品，最终以552万元成交。可见，收藏与市场对于水彩的关注同样停留在“小品”“写生”的关键词上，这与大众对于水彩的印象无异。

　　以水彩的材料来完成艺术创作的功能，改变原有水彩画“写生”的工具论，这是近些年来艺术家们所做的最多的努力。 “在众多大型展览和主题性展览的参展艺术家名单上，出现水彩艺术家的名字。”陈坚说这是近几年来让他特别欣慰的事情，“虽然在外人看来这没什么，但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至少在艺术界不再以画种来将水彩画划分出去。”陈坚说这是全国的水彩艺术带头人这些年来蹚出来的路线，“当靳尚谊先生看到展览中的水彩画创作，说水彩发展到今天是他想不到的，我觉得真是很不容易。”

黄远明 《西江·船》 78*156cm

应金飞 《似水年梦，斑驳无数成残》 水彩 180cm×148cm

陈坚水彩人物画

　　不应该人为的固化水彩艺术的表达，陈坚的水彩画多专注于表现胶东半岛的海景与新疆塔吉克族人，他则在水彩中追寻到了伸缩性极强的表现方式，技法也罢，风格也罢，他不断的尝试多样的技法，简洁的线条勾勒出夸张变形的色彩轮廓，颇有罗丹、马蒂斯式的人体趣味。批评家王镛说他赋予了水彩人物画深邃的精神内涵和真挚的情感表达，在审美境界与绘画语言上都有所拓展，他早已经突破了传统水彩画所限的风景、静物、人物小品或油画色彩稿的边界。

　　“水彩之所以被边缘化，水彩人自己把水彩看的弱小也是原因之一，水彩作为画种并没有问题，前面这几十年来的经验和研究，水性材料所能够表达的内容不比油画差，包括在绘画、实验艺术、抽象艺术等，都可以被利用的特别宽泛，其实有问题的是我们画水彩的人。”陈坚被中国美术学院邀请组件关于水性材料的研究所，让水彩能够为绘画提供更多可能性，“把水彩的可能性调动起来。”

　　显然，如今的水彩艺术家群体已经今非昔比，尤其是已经介入到大美术的创作队伍中，无论是水彩的当代性、实验性、多样性等各个方面都与其他艺术形式面临着相等的话题。但是当下的水彩画艺术家群体应该最大程度的突破大众和传统对水彩的认知，这是水彩人当下应该解决的最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