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祭侄文稿》赴日展出,引起轩然大波。书法史上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的《祭侄文稿》俨然超越了排名第一的《兰亭集序》成为了人们心中最关注的热点之一。拙文不谈文本,仅从书法的角度来明确《祭侄文稿》的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
颜真卿特展现场 图片:行走的海风
《祭侄文稿》首先是件实用性极强的稿子,并非我们今天的刻意创作可比。
书法史上的三大行书无不如此,那些被涂抹的地方甚至都已被我们视作为处理了视觉重心的存在,在我们的心中已经“美不可再”。实际上颜真卿在写《祭侄文稿》的时候根本不会像现今天的“创作”一样充满设计感,而是激愤的自然流露,这种激愤是无法设计出来的,也就是无法名状的。
颜真卿 《祭侄文稿》局部
再者,颜真卿变革了唐代的书风。
唐代的以肥为美在绘画与雕塑中体现得很早,但在书法方面,唯有颜真卿最能代表这一特征。《步辇图》中的太宗形象在整幅画中被画得最为“宽大”,太宗的侍女也都颇有“旺夫相”。依武则天形象雕刻的卢舍那大佛似乎略带“婴儿肥”,又充满了端庄的庙堂气息。玄宗时期的吴道子画的《送子天王图》中的形象也是极具“富态美”的,后来的绘画与陶俑则更加夸张。
阎立本 《步辇图》局部
在书法方面,太宗好王羲之书,而王羲之笔法内擫,以骨力胜,相对瘦劲,所以初唐书风并未与唐代整体审美趋于一致。初唐四家书法的结体都是中宫紧凑并偏于纵长的。虽说虞世南偶有外拓式的结构,但并未改变整体点画细劲与纵向取势的局面。到了玄宗时期,颜体无论是点画还是结体都宽博起来了,字形整体偏方,重心偏低。这种气质与汉代的张迁碑、鲜于璜碑一路接近。因为颜书法中的雍容厚重、端庄典雅与其儒家风范的人格吻合,与唐代的“以肥为美”的整体审美吻合,与开元盛世的气象吻合,颜体书法才会被认为是儒风影响书法的最佳代表,时代气象的最佳代表。
汉《张迁碑》
汉《鲜于璜碑》
其三,《祭侄文稿》变革了整个书法史。
从历史遗留下来的墨迹来看,在笔法与结构上王羲之都是以内擫为主,而颜真卿都是以外拓为主。颜真卿变革了王羲之一路的笔法与结构,书写面貌焕然一新,这是极具创造力的历史性的转变。书法的内在理路都是阴阳调和的,颜体行书在布局上的收放与王羲之的收放是相通的,这也是书法史论家说颜真卿是王羲之最好的继承者与变革者的最重要原因。颜真卿在笔法与结体上的外拓在楷、行书上是一致的,就像欧阳询的楷书与行书的内擫是一致的。《祭侄文稿》是现存颜真卿行书的唯一真迹,清人包世臣、吴德璇都认为胜过《争座位帖》。其细劲处如锥画沙,圆转处如折钗股,内力十足。飞白处如火箸画灰,起止无端末。浓密处如屋漏痕,涂抹处如坼壁路,一一自然。清人恽毓鼎说《祭侄文稿》沉郁遒劲,可谓得之。
颜真卿 《争座位帖》
最后,《祭侄文稿》的广泛影响。
颜真卿的书法在唐代颇有影响,柳公权即是学颜字,二人并得“颜筋柳骨”的美誉。到了宋代颜书虽未刻入《淳化阁帖》,但广泛著录于书法文献,更得到宋四家之首的苏轼的大加赞赏。他曾言:“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苏轼是个知行合一的人,他身体力行,形成了自己丰腴向上的苏体。后来的停云馆、戏鸿堂、玉烟堂、馀清斋、忠义堂等刊刻的法帖中都收刻了《祭侄文稿》,影响广泛而深远。清代的刘墉、钱沣、何绍基、翁同龢,民国的谭延闿、谭泽闿、华世奎都是以颜真卿为主要取法对象并取得了自身在书法史上的成就。除苏轼外,明代的傅山对颜真卿最为推崇,他的《作字示儿孙》云:“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纲常叛周孔,笔墨不可补。诚悬有至论,笔力不专主。一臂加五指,乾卦六爻睹。谁为用九者,心与孥是取。永兴逆羲文,不易柳公语。未习鲁公书,先观鲁公诂。平原气在中,毛颖足吞虏。”如果加上了文本,《祭侄文稿》的历史意义、人格意义与艺术意义并行,就显得更加厚重了。
在字体发展已经成熟的角度上而言,颜真卿书体的变革比王羲之当时变革的难度更大,然而文无第一,王羲之也不可替代,他们是可以并列第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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