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她芳踪，照见自己：话剧新作里的张爱玲

2020-11-20

阅读：来源：中国文艺评论网作者：童孟遥收藏

　　2020年是张爱玲诞辰一百周年。由林蔚然编剧、李伯男导演、浙江省话剧团创作出品的《寻她芳踪·张爱玲》重溯了一代传奇女性悲凉波澜的一生。该剧截取了张爱玲青年、中年、晚年三个不同年龄阶段创作的小说片段，将张爱玲和她的三部作品《半生缘》《红玫瑰与白玫瑰》《小团圆》巧妙关联，借由她笔下的各色女子展示了她火热而苍凉的生命和情感轨迹。

　　全剧采用传统的全知视角舞台叙事方式，再利用反讽、对比等方法构成独特的舞台风格，同时还有效借鉴了传统曲艺的表演模式，如跳进跳出和倒口、双簧等，如《红玫瑰和白玫瑰》中方言双簧的运用，简单以语音语言形式的变化就有效展示了王娇蕊和佟振保的情感变质。整个主创团队在时空设置、故事情节、人物活动等结构安排上独具匠心，可移动的、环形的舞台阶梯布景或组合或分立，挟带着金属的古旧冰冷质感，整体表达和舞台呈现苍凉质感，回应了张爱玲小说苍凉冷酷的风格。

　　导演在舞台上巧妙进行了多时空并置，将舞台分割成了三个不同时空，却又合理构成了张爱玲的完整生平轨迹：左侧是1943年的上海，张爱玲的闺蜜炎樱与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日常闲聊，向观众娓娓道出张爱玲的性格养成记，追叙了张爱玲的前半生。右侧是1994年的洛杉矶，那是张爱玲逝世前一年。来自台湾的“张迷”小陆暗访张爱玲在美国居住的公寓楼，希望能与偶像见一面，但最终失望而返。通过小陆和门房大爷的对话，观众可自行猜测出张爱玲的后半生遭际。占据舞台中心的是2020年的杭州——投机商人史为鉴举办了一场别出心裁的、与张爱玲有关的展览会，正是在这场展览会上，借助现代直播方式，勾连起三部作品的铺陈和演绎。三个时空交错发展，过去与现在来回穿插，上演了一幕幕悲欢离合，渐渐清晰地拼合起一个冷静早慧而又为情所困的女性。

　　社会历史的动荡，旧式传统家庭的出身以及自身情感的波折造就了张爱玲的矛盾复杂人格，体现在其作品中，便是一段段冷凄的童年、哀婉的情事等构成的绮丽人生。她笔尖上的人物诠释了人间冷暖，充盈着生命的悲怆情怀，是苍凉与冷峻、温情与绝望的交织，产生出一种超越时代、直抵人性的光芒和力量。张爱玲尤其擅长将女性意识的探索置于历史深处，尤其是对两性心理刻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刻。张爱玲笔下的女子可说都是她的不同分身，唯有将她们合而为一才是完整的张爱玲，一个才华满腹、情深不寿、爱而不得、言辞犀利、绝望而走的民国传奇女性。导演让女主角一人分饰多个小说女主，包括温柔的顾曼桢、火辣的王娇蕊、坚毅的盛九莉等，除了舞台综合呈现的考虑外，恐也有此意。那一个个女性角色都是浸润着张爱玲生命体验和想象的独立个体，鲜灵活泼，充满生命力。

　　作家王安忆曾评价张爱玲说：“唯有小说才是张爱玲的意义。所以，认识的结果就是，将张爱玲从小说中攫出来，然后再还给小说。”这句话恰恰也印证了该剧的一个重要表现手法，即通过作家作品和作家生平的互文，使得二者在内容意义上互渗、互补，以此达到两者的共融共知。导演充分运用戏中戏和一人分饰多角的表演方式，在作家和作品、现实人物和书中角色间跳进跳出，根据作品来反推作家生平的表现手法，构成了文学作品和作家的互相交错与呼应。

　　全剧中独属于张爱玲个人的戏份其实并不多，没有大段集中戏份，她更像是个串场角色，是串联起舞台的关键人物。但是全剧却时时处处都在说张爱玲，通过小说角色、书迷、男性等多个人物视角去叙说她的爱恨纠葛。该剧除了女主和闺蜜两个女性角色外，几乎是一台男人戏，舞台上共有8个男性角色，除了弟弟和远在美国的小陆和门房大爷，其余四个男人既是现实中张爱玲的拥趸或黑粉，同时也是各自钟爱的小说中的男主的诠释者，通过男性的视角来解读张爱玲，从两性关系的角度去剖析张爱玲，并以此来反观张爱玲的小说以及小说对他们人生的影响与改造，富有戏剧性。用一台男人戏来演绎和铺叙一个女性作家形象，更多时候其实也是在探讨与剖析男女的相处之道，有一定现实意义。所有的女性角色都是张爱玲，而所有的男性读者也化身为她书中的或痴情或负心的人物角色。当现实与戏剧密切难分，现实人物觉得作品感同身受和意有所指时，恰恰说明了作品的现实性和批判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