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为“艺术创作的国际视野与儿童成长的现实关切”主题征稿的第八篇精选文章
当今,孩子们唱什么歌?
——兼谈儿歌创作与儿童成长的现实关切
吴洪彬
音乐教师一般是不做班主任的,教龄30年的我也从未做过班主任,每逢六一儿童节,除了遵照学校要求排练一两个节目外,几乎也不参加班级组织的活动。然而今年是个例外,一位班主任因病休息,我临时“升任”班主任,而今年学校并没有像往年一样举行“六一”大联欢,我零距离地深入班级,感受了一下最真实、最小单位的“六一”联欢。不出所料,孩子们的联欢还是以唱歌为主,出人意料的是,孩子们唱的是我这个音乐老师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浮白》《归去来兮》,词曲兼演唱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花粥。
“余音袅袅我看了太多热闹,看一尘不染的白纸都变得浮躁,善者寥寥在泥沼中煎熬,而置身事外的君子在一旁冷笑……”
小学四年级的孩子唱着这样似懂非懂的歌词,我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赶紧回家补课,上网一搜,就看到了关于“花粥”的许多抄袭新闻,这个花粥曾经一直标榜“当不成女流氓”也绝对不当“虚伪文艺青年”“我花粥抄袭,唱小黄歌,说脏话,但我还是个好姑娘”,是够直率,但真看不出好在哪!令人担忧的是,这仿佛成了小姑娘们效仿的榜样。
娱乐化倾向误导儿童
3月21日是世界儿歌日,这天,南京的记者走进校园展开调查:“你最喜欢唱什么歌?”“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这是一名小学二年级孩子的回答。一家幼儿园内,大班孩子正在表演民族舞,所使用的音乐是凤凰传奇的《荷塘月色》。世界儿歌日这天,无数人嚷嚷,现在好听的、适合孩子的新儿歌太少,孩子们都快被流行歌曲淹没了。有专家认为,儿歌的萎缩,更多是因为社会的娱乐化导向,鼓励孩子“穿大人衣服、说大人话、唱大人歌。”
世界儿歌日是1976年在比利时克诺克两年一度的国际诗歌会上创立的,由13岁以下儿童每年在3月21日举行庆祝活动,主题是“关爱儿童、缔造和平、消灭战争、建设家园”。这项活动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认可和支持。每年这一天,各国儿童组织、教育机构用各种形式庆祝这一节日。很惭愧,笔者作为一个小学音乐教师,也是第一次听说“世界儿歌日”。当天,全市的小学音乐教师进行了一次教研活动,但没有听到一句关于“世界儿歌日”的话题。有教师倒是提到将流行歌曲引入课堂以激发学生兴趣,这其实是一个伪命题,今天看来意义不大,因为根本不需要引入,孩子们主动被流行歌曲吸引,反而是无论怎么引导,他们对音乐课本上的歌很难产生兴趣。
笔者曾做过小学、中学十佳歌手的组织者和评委,中学生无一人选择演唱音乐课本上的歌,小学生唱课本上歌曲的也寥寥无几,问其原因,都说课本上的歌不好听,太老土,他们自己选择的也多是跟家长进KTV或从网上学来的最新流行歌曲。
记得我们中小学年代,喜欢的也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像《乡间的小路》《校园的早晨》《我的中国心》等等。那时没有音乐课本,几乎每个学生都用一个手抄本抄歌词,没事就抓着唱。这些歌曲现在都成了经典,也编进了教材,但不见得符合孩子眼下的审美情趣。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歌,学生喜欢音乐而不喜欢音乐课,很大程度上不是音乐老师无能,而是音乐课本上的歌不能吸引学生。
流行歌曲的商业性促使它采用多媒体轰炸的及时传播方式。对于普通人群来说,音乐欣赏具有从众心理,眼下大家听什么,我就听什么,有独特欣赏品味的人基本都是专业人士,孩子当然也跟着大人的潮流走,不喜欢唱老旧儿歌,不能怪孩子。
事实上,当下也有一大批致力于创作新儿歌的词曲作家。保守估计每年会有上千首新儿歌产生,但能制作成乐曲并传播开来的就很少了,这要花费较大成本。能编入教材的几乎没有,因为教材总是滞后的。这些新儿歌中不乏精品,有的很好地采用流行歌曲的元素,像《虫儿飞》《周末不回家》等,深受孩子欢迎。今年最火的一首歌莫过于《苔》,《经典咏流传》使其成为一首新时代的励志歌曲,最大的意义在于这同时是一首给偏远地区儿童以现实关切的一首歌。最近看一段视频,大凉山的十几名孤儿,对着镜头诉说着各自的不幸,不是父母双亡,就是家长吸毒的、坐牢的,而一唱起歌,孩子们竟然是那样投入,流露出的情感一点不输城市的孩子,也许现阶段他们要学牡丹开,而将来,他们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开放的,当然,社会有责任帮助他们。
当下最流行、最好的儿童歌曲,一时半会进入不了音乐教材,大多数孩子们还是唱着一知半解的成人流行歌曲,而少数进入了学校艺术社团的孩子们在唱些什么歌呢?
中小学艺术展演中的“三偏”
从市级到省级到全国,每三年举办一次中小学艺术展演,歌唱类节目占了大多数,纵观现在的中小学艺术展演,笔者认为有“三偏”。
一是偏难。八十年代末的中小学,合唱在普通学校才刚刚起步,基本不能叫合唱,都是大齐唱,能唱个轮唱已经让人耳目一新了,即使这样,老师在课余时间已经付出了相当多的时间来训练。再看现在,虽然学生的基础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合唱曲目的难度却是越来越大,二声部合唱基本已经上不了台面,想获奖,至少三个声部甚至四个声部。实际上,合唱除了音准还有音色,即使孩子们把几个声部唱准了,却唱不出中低声部的音色,但似乎很少有人关注这个问题。
越来越难是好还是不好?这个问题很难说。如果是日积月累、水到渠成的难度提高,值得赞赏;赶鸭子上架、拔苗助长式的提高,则存在隐患。就像遭人诟病的奥数,大学生做不出小学五年级的奥数成为常事,如果让大学生来唱唱现在小学合唱团的五线谱,估计比做不出奥数题的人要多得多。孩子们的音乐修养是否达到了这个高度呢?要打个问号。小学生嗓音的黄金阶段也就在四五年级,要在这两年内,把学生的多声部合唱练好,老师背后的付出可想而知。往往音乐老师的主业变成了少数学生的竞赛辅导,常常课后加班;而面向大部分学生的课堂教学,由于精力有限,也就无法更加精益求精了,实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二是偏洋。各类比赛及展演中,民族音乐的地位一落千丈,洋歌洋曲层出不穷。原因多样:首先是国内儿童音乐的创作跟不上,唱来唱去也就是《让我们荡起双桨》《歌声与微笑》等老歌,学生唱腻了,评委也听腻了,难度系数不高,无法拉大比分差距。某个合唱团突然来了一首《闲聊波尔卡》,尽管是中文版的,分数也立马串上去了。笔者手头有一份某市最近的合唱展演节目单,有一半是外国歌曲,并且是多语种,还是原文演唱。不知学生能否理解歌词意思。就连评委能不能全部听懂,我都表示怀疑!近年各个学校兴起的学生管乐团就更不用说了,乐器是西洋的,曲目是西洋的,训练方式是西洋的,比赛曲目自然也是西洋的。
音乐教育的一大基本理念是弘扬民族音乐,十二平均律出自中国,民族管弦乐团也是自成体系。但许多人眼里,民族音乐依旧是土得掉渣、难登大雅之堂,严重缺乏文化自信。殊不知,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如《云南回声》中的大合唱《水母鸡》就深受欢迎,只是这样的作品太少太少。笔者所在的南京市几年前举办过新学堂乐歌的合唱展演,都是以谷建芬等作曲家谱写的古诗词为演唱内容,形式新颖,孩子耳熟能详,很好地弘扬了优秀中华传统文化。
三是偏豪华。校服曾经是演节目服装的不二选择,现在如果哪个学校参加展演还穿校服,是会被笑掉大牙的,而且基本没有获奖的希望。经济条件好了,节目的服装越来越华丽,而且每排一个新的节目,必定要有新的配套服装。舞台也是越来越华丽,必定要有LED大电子屏,一般一天租金就得上万元。演出场地由学校的小礼堂逐步挪到了音乐厅、大剧院。早些年流行到维也纳音乐厅演出,不知名的小学生合唱团、乐团也纷纷走进金色大厅。所有这些费用从哪里来?大多是学生家长分担的。“放牛班”买不起漂亮衣服,很难有“春天”。
想当年笔者带着学生演节目,没有灯光、没有音响、没有漂亮衣服,大多时候在学校的操场上演,条件最好也就是一辆板车,拖着几件乐器,带着一群学生到乡镇的电影院去演,不仅全校学生去看,还吸引了镇上的居民,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如今呢,只有参演孩子的家长热情参与,其他人是漠不关心。如果只培养了“演员”,而没有培养观众,再豪华的演出也是自娱自乐。普通学校,热衷于参演、比赛、拿奖的同时,还是更关注平时的音乐课吧,提高大多数国民的基本艺术素质才是根本!
与这“三偏”不配套的是,儿童歌曲的创作一直无法满足孩子们的娱乐、展演、比赛的需要,但是许多有责任感、使命感的音乐工作者一直在努力改变这种现状,这里面有不少是扎根在基层的一线音乐教师,比如上文提到的《苔》的作曲者梁俊就是一位乡村教师。熊初保老师去年也写了一首关注大凉山儿童的歌曲《藤梯钢梯》,发表在《儿童音乐》上,这也是对悬崖村那些可怜的孩子们的声援。
吴洪彬,1970年生,南京市雨花外国语小学音乐高级教师,中国音乐教育学会会员,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南京市音乐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琴韵心声》。
中国文艺评论新媒体总编辑:袁正领
责任编辑:艾超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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