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当年轻的彝族作家马淑吉踏上铁锁这片土地,成为负责一方治理的行政主官,她的心中,就激荡起一阵阵波澜。这里是狰狞的大峡谷,“水流两江,鸡鸣三县”并非文人的夸张,她的抒情感怀也并非矫情,而是饱含着一份地方干部对于改善现实民生的深沉责任。尽管后来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了那里,可峡谷阳光、梯田晨韵、七棵树守望的背影却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一个作家与一片土地之间的情感,是冥冥中注定的,纵是偏僻寒荒之所,也会蕴含写作的蓬勃生机。如铁锁之于马淑吉,就是一种深沉的召唤。为了完成一份契约,她数次进入铁锁,写出了图文并茂的《最忆是铁锁》,实现一名文化人对乡土大地的承诺。
江山胜迹需要文人临摹,王安石云,“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偏远的穷乡僻野,往往有不为外人所知的自然之美。从地理版图来看,铁锁位于楚雄的北边,就交通、经济等因素来评判,这是典型的社会发展落后地区。可是这里的大自然保留着原始的鬼斧神工,世代居于此的人民保留着一份独特的纯真与朴素,在与漫长时间的对峙中,这里的岁月超然,淡定,与世无争。马淑吉以一名文化人和行政官员的双重眼光打量这片土地,数次走进山水之间,感知来自大地深处的细节之美。本书以文字和图片相互补充的方式呈现了铁锁之神韵。从铁锁名字的由来中,就隐藏着伤痛的人与自然的抗争史,洪水肆虐,需要锁住的,不仅是与自然的灾难,更是表达一种祈愿。闭塞的少数民族地区,往往是西方宗教文化最容易渗透和传播的地方,这里也不例外,西方传教士带来的中西方两种文化的碰撞与交融,尤其是相互间的融汇,促进了当地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使得那些超越肉体的精神信念,在高山峡谷之间倔强生长。
(丁建国 摄 图片来源于《楚雄日报》)
这里还有美妙的爱情故事,是触碰读者心灵最柔软处的那部分。愈是偏僻闭塞之所,人们所受的诱惑愈少,爱情的纯洁性愈高。傈僳族人对爱药的传说,表达了民族精神深处对美好爱情的追寻和守候,而老婆婆为了心中的情郎终身未嫁的故事,通过那三双绣花鞋,诠释了爱情的真谛。确实,在这世间,还有这种为了纯粹的爱情而独守终身的么!孔子曰:“礼失,而求诸野”。在现代性无孔不入的今天,人们都被瞬息万变的社会节奏催促得停不下脚步,优秀的传统礼节、道德、文化等都不同程度地丢失了,唯有那些看似蛮荒的乡野民间,还保留着一份可贵的文明。这样的爱情故事,让这条嵯峨的大峡谷,弥漫了一层凄美柔性的光芒。
马淑吉对铁锁的感情,在那些寻访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作为地理、民生最具标志性意义的七棵树的变迁,是社会进步的一个缩影。这里的人民世世代代“枕着江涛声入眠,伴着江涛声醒来”,在异常艰苦的自然条件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辈辈怀揣着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周而复始地劳作和奋争。他们善良,淳朴,乐观,上进,若干代人已成为历史,终于迎来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变革,在党和国家脱贫攻坚政策的帮助下,终于实现了集体搬迁的梦想。这是革命性的变化,马淑吉为了留住历史的记忆,用相机和文字将铁锁从外部形态到内在精神都固定下来,为后人提供一份启示。
历代有志向的中国文人,都不屑于做闭门造车者,他们将诗歌和文章写在广阔的大地上,纵情自然山水,踏勘文化遗迹,文字才会沉实,有力度,溢满创作主体的心灵体温,进而感动他人。那些幽闭于居所的冥思玄想,历来不是作文之正道。马淑吉的文学书写,自觉承续中国文章传统,以行者的姿态去亲吻大地肌肤,丈量生命长度,采撷来自山川河流之间的灵气,糅合成文学作品,成为个体面对自然律动的生命回响。这种写作路径和抒情方式,在她二十多年的文学生涯中,均得到了坚持,尽管难免失之粗疏之处,但体现的是一名传统文人尊崇内心召唤的人格实践。在这本书中,自然风貌、历史传奇、现实民生,构成了三位一体的表达空间,实现了人文与山水的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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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荣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第四届全国文艺评论骨干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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