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张炜最新长篇小说《我的原野盛宴》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于2020年1月出版。最初我拿到这部作品时,一看题目就觉得富有深意——“我的原野盛宴”——一股浑然天成的旷野之风迎面扑来,不由得被这股纯粹、清透之气所吸引。认真读起来后,被小说中通篇清澈无比、酣畅淋漓、时刻流淌着大自然之韵律、声音(拟声词)、情绪以及呼吸的纯美文字所深深触动,尤其作家笔下描述的那些野蛮生长于大自然中的种种生命——数百种植物、鸟类、野生动物,小说中的“我”、壮壮和外祖母、壮壮的爷爷,以及深居“老林子里”的老婆婆、采药人老广等,其间不论人还是动物、植物,不论高低强弱,不论大小老幼,他们都共生于大自然、屹立于天地间,一起构成了“原野”世界里“共生、共享、共有”的生命之大景观,他们顺应时节、冬去春来、秋实冬藏、各自安分,给人一种完全释放的真切、可感,以及毫无保留的宣泄与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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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开篇以会讲故事、来茅屋歇脚的采药人老广向外祖母和“我”描述自己在“林子里的奇遇”开始的。开篇如此设置如同用一把钥匙给“我”开启了一扇门——一扇通往无比新奇、又趣味丛生的“原野”世界——诱使小小的“我”不断地向环绕于自家茅屋四周的林子及其更深处探索的动能。当然,这种“试探”不只是出于孩子与生俱来的好奇的天性,更是基于人类自身如何与大自然更好相处的最初要义——就是在这种“动能”的驱使下,“我”无数次往返于林子深处和日常生活的“茅屋”之间,不断去尝试、去感受成长的生命中无数次“与众不同”:第一次和壮壮在林子里动手搭个“最美的窝”、第一次和壮壮度过了“林中一夜”……那些来自大自然中的奇妙无比的生命形态、生命样式,不断填补“我”那尚是“一张白纸”的生命体验。整体而言,《我的原野盛宴》不只是一部饱含野趣、童趣、乐趣、充满好奇和探索欲的、让人读起来备感轻松愉悦的成长小说,更是足以激起、引发人们去深刻思考如何处理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以及人与人之关系的生态小说。比如,当“我”来到那间半塌了的“小泥屋”,发现塌下去的那一边长满“茂盛的植物”时,“有紫色的蓼花,有小蓟和打破碗花,有蒲公英、蔊菜、茜草、大马齿苋、咸蓬、地肤、虎耳草、酸模和紫苏,简直数也数不完。”作家在文中每每说起跟前的各类植物,如同知识渊博的博物学家一般,那种信手拈来的自信与熟稔溢于言表。即便是美食,作家同样不忘依循节令、时节,讲求四季更替,以便人们享用到的都是应季的美食,“比如春天的荠菜丸子、野蒜蘸酱、杨树胡大包子、柳芽汤,夏天的泥鳅豆腐、海毛菜凉粉、海蜇酸辣汤,秋天的甜李子花卷、苹果盅、野蜜糕、白菜秋刀鱼,冬天的蟹子酱卷饼、虾粉鸡蛋、干菜咸鱼、大枣黏糕……”当然,这种由内而外的生态自觉与感同身受,同样体现在作家笔下所刻画的主要人物的言谈举止上。当“我”在同外祖母谈起用“香面豆”引来小银狐菲菲时,外祖母“她仔细听了,叹口气:‘它们啊!’”同时还想起以前家里养的一只猫,“后来在林子里和野物打架,受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猫太好强了,也是自尊的动物,到了最后的日子,就会离开人。’外祖母擦着眼睛。就因为难过,她再也没有养过猫。”有着菩萨心肠和悲悯之心的外祖母时刻焕发着一种柔情和温婉,“在外祖母眼里,小动物们全是孩子。”外祖母给予“我”和妈妈、爸爸,以及身边的人们、动物们以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温暖,“我”眼中的外祖母始终闪现着母性的柔情之美和温暖的人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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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一首《荒原》可谓集中再现了诗人艾略特饱含意蕴的“荒原意识”,其不仅表达了诗人对于二十世纪西方文明式微的深切忧虑,更有诗人基于哲学层面上对整个人类存在的忧患的深刻发问。自此以后,“荒原”作为一个意象开始反复出现在不同时代不同区域的文学作品中,同时也实现了从自然地理形态到社会文化意识,再到人类精神层面既真实又虚幻、且极具象征意味的符号建构。更进一步地说,“荒原”具有非虚构性自然写作的真实力量,因而对它的定义不能仅仅局限在荒滩、戈壁、荒野这样无人踏足或断瓦颓垣之地。更何况,常人对“荒野”的认知往往切近于“荒原”——一个毫无生命之迹的荒芜存在或空间,而作家张炜在《我的原野盛宴》中建构的则是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绽放着生命的“原野世界”,作家也凭此打开了世人对于“荒原”的另一番认知:无处不在的生命、无处不显的生机,以及无拘无束、时刻洋溢着生命热情的种种生命样态。
(作者:张凡,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副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第二届全国文艺评论新媒体骨干培训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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