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文艺评论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陈传席在其新作《中国艺术如何影响世界》中指出，中国书画对世界艺术有重大影响。陈传席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这是他研究了中西方艺术后，依据事实得出的结论，也是从毕加索、凡·高、马蒂斯、莫奈等西方画家的作品中得出的结论。从理论上说，西方画家自己也都承认受了东方艺术的影响，受了中国艺术的影响。遗憾的是，无论中国的艺术史家还是美术史家，都没有提到中国书画对西方艺术的影响。陈传席认为，这既是我们艺术理论研究不够，也是文化不自信的表现。他所做的工作，就是让国人对我们的文化充满自信。

陈传席先生

　　很多西方近现代画家受到中国书画影响

　　辽宁日报：您在《中国艺术如何影响世界》中，认为中国书画对世界艺术有重大影响，这是您的一家之言，还是得到普遍认可的观点?

　　陈传席：当然是我的一家之言。在我的一家之言披露前，人们都认为中国艺术受西方影响，而西方艺术没有受到中国的影响。中国书画对世界艺术有重大影响这个结论，是我研究了中西方艺术后，依据事实得出的结论。我先是从西方画家的作品中得出结论，他们是学习了中国艺术，才改变画风，创立新的画风，从理论上说，这些画家自己也都承认受了东方艺术的影响，受了中国艺术的影响。

　　我在美国、法国、意大利、马来西亚等国作过演讲，也在国内作过演讲。在我演讲前，人们都不相信西方画的发展是受中国画的影响，而听完我的演讲后，都赞同我的观点。有的西方学者从反对到赞成，又为我补充了一些例证。

齐白石画虾

　　辽宁日报：您在书中说，无论中国的艺术史家，还是美术史家，都没有提到中国书画对西方艺术的影响，这是我们艺术理论研究不够，还是文化不自信的表现，或有其他原因?

　　陈传席：几个原因都有，关键是文化不自信。比如中医，西医说中医不科学，就有人也附和。还有人不服气，力证中医是科学的。其实，中医是文化，是哲学，只能从文化、哲学上论证。李白诗“白发三千丈”的说法科学吗?西医从来不以中医的标准去作论证，不去论证虚实、阴阳和五行及其合理性，也不去寻找人体中的经络和穴位。如果以中医的标准去论证西医，西医便一无是处。因此，中西各有标准。但大部分学者，在心里先树立了西方文化先进、高明，中国文化落后、弱势的概念，甚至你讲出事实，他看到了，仍然不承认。

　　辽宁日报：包括毕加索、凡·高、马蒂斯、莫奈、塞尚等在内的西方近现代画家，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中国书画的影响，他们是否深知中国书法艺术的内涵?

　　陈传席：这些画家不仅都承认受到中国书画的影响，而且他们还反复地讲。当然，他们当时也受日本浮世绘艺术的影响，但浮世绘完全来自中国。有的画家的艺术来自中国，但他自己又不知道。如美国的波洛克，是受了中国明代书法家祝允明(枝山)书法的影响，但他并不知道祝允明是谁，他也看不懂中国文字。

　　这些画家对中国书画的深奥内涵不可能了解，但他们能感觉到中国大师艺术的高妙伟大。毕加索说他如果在中国，他要做一个书法家。其实，一个西方人对中国书法的内涵，也不可能了解，中国的书画家能深知的尚不多，何况西方画家?但他能感觉到这些艺术的好，他们学习的也只是皮毛的形式。因此，中国画家如何学习西方，也应从中得到启示。但中国艺术家对西方绘画的理解，却可以很深透，不亚于西方人。因为西方的艺术创作主要还是技术，中国的艺术创作，虽然也需要技术，但主要是文化，没文化是创作不好的。这只要看一看西方人对中国书法的理解——这一笔像鹰，那一笔像虎——就知道完全是外行话。

毕加索《自画像》（1901）

　　中国绘画理论一直领先

　　辽宁日报：您说一直到现在，全世界的绘画理论都无法超过公元初至五世纪时的中国，中国的哪些艺术家及其作品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陈传席：是的。如果说到优秀代表，中国历代艺术家的作品，对西方产生影响者很多，但他们最崇尚的还是五代的石恪，南宋的梁楷、法常、马远、夏圭，明代徐渭，清代八大山人、石涛的画，以至吴昌硕、齐白石大写意的狂放画风，书法家中的狂草对他们影响很大。

　　辽宁日报：传统的中西绘画区别很多，最主要的区别是什么?

　　陈传席：传统的中国画以线造型，以写为上，传统的西画以面造型，以描绘对象为主。中国画以抒写个人感情，表现画家自己的性格为主，西画以分析对象、表现对象为主，个人激情、感情发挥得很少。后来，西方画家学习了东方以中国艺术为主的绘画，也开始用线造型，注重个人感情的抒发，也开始变描绘为写画了。

　　辽宁日报：中国书画发展到那么高的境地，带来的应该是文化自信，而历史上我们却经历了由文化自信到自卑，这是为什么?

　　陈传席：中国人本来是自信的，且自信到以为中国一切都好的地步。鸦片战争尤其是甲午战争以后，国人开始自卑，认为中国的器械不行，船不坚炮不利，再后来认为中国的社会制度不行，以至于认为中国的文化不行。必须全盘西化，废除读经，扔掉线装书，甚至要废除汉字。甚至有人认为，废除汉字还不行，必须废除汉语。五四运动至今，一些学者认为中国出了问题。其实，先进文化的民族，被落后文化的民族打败并不鲜见。

　　春秋战国，齐鲁文化最先进，稷下学宫更是全世界2000年来所没有的，结果被文化最落后的秦国打败了。楚文化也很先进，也被秦打败了。魏晋南北朝文化也十分先进，结果先是被落后的北魏打败了，最后被北朝灭掉了。北宋文化是世界最先进的，但被文化落后的金打败了，又被文化更落后的元灭掉了。西方的历史也如此。希腊文化十分先进，却被文化落后的罗马打败了。

　　中国那时打了败仗，还是中国文化先进的结果。先进文化者崇尚礼仪，反对战争，儒家学说一直把“去兵”放首位，道家也力主“兵者，不祥之器”，怎么能以中国打败仗，来判断中国文化落后?一些学者的错误判断，导致中国人的文化自卑，我在这里必须正本清源，给予纠正。当然，文化自信的前提，必须是我们的文化值得自信。我所做的工作，就是告诉人们，我们的文化是值得自信的。

      *陈传席：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文/张艺凡、王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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