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厉彦林的乡情散文从赤脚和布鞋的文学意象出发,以写实的真情感动着读者,富有新时代的气息,他的散文“赤脚走在大地上”,“赤脚”成为他的散文的艺术出发地,也成为他的艺术散文的鲜明特质。
关 键 词:文学意象 赤脚散文 沂蒙精神 散文体式 文体探索
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厉彦林的散文集《地气》[1],乍一读,未免觉得有点“土气”“不响亮”;可是细细咂摸就会“拍案叫绝”:好一个“地气”!恰好概括了他的散文的灵气。“自序”里有一节文字交代:“今年清明节我回到故乡沂蒙山区那个小山村时,正赶上乡亲们赶着牛、扛着农具下地耕种。我陪老父亲来到自家菜园地,脱掉皮鞋,双脚插进故乡松软潮湿的土地时,一股凉爽的气息瞬间传遍全身,身心被地气抚摸、浸润和包围,顿感缕缕慈爱与温暖,神清气爽。过去听说,长久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需要下床走走,接接地气,炒盘第一刀韭菜,喝碗新剜的野菜熬的粥,人就气血畅通,就接上地气了。”[2]
“赤脚散文”的两个意象:“赤脚”和“布鞋”
“赤脚”是厉彦林散文的第一个意象。他是写实的:“每次下地,必须先把鞋脱了。爷爷说,地是通人性的,不能用鞋踏的。如果踏了,地就喘不动气了,庄稼也就不爱长了。”这样的写实,写我跟着爷爷“赤脚走在田野上”,不只是辛苦劳作,还有田野嬉戏:“休息时,我爷爷撅着一把山羊胡,吸着那根很长的旱烟袋,微闭着双眼,好像喝了二两二锅头酒,是那么的惬意和陶醉。我有时悄悄走上前拽拽爷爷的胡须,爷爷笑着打我一巴掌,竟是那么亲切。我高兴极了,干脆躺在地上,或者打上几个滚,与土地亲如一家,柔柔的,暖暖的……”赤脚与土地,祖孙两代人,这是一幅乡野的画面,这是赤脚走在田野上的老少两代人至亲的亲情。土地是“命根子”。结尾处就那么一句抒情:“我盼望赤脚走在田野上,寻找回亲近土地的感觉。”言已尽,意未尽。好在前边有一句理在其中情在其中的文字:“土地是富有灵性和感情的,也是很有性格和脾气的。”[3]于是,我们又感悟田野土地的亲情,感悟着“我爷爷”的“赤脚”的深意和深情。厉彦林用“赤脚”把一腔乡情融于土地,笔下的文字化为链接昔日和今天的彩虹,勾连省城和偏僻山村的纽带,走进无论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人们的心里,像是春雨洒在馥郁的大地上,人们同作者一道被陶醉了;陶醉的不仅有与作者有差不多经历的中年人,还有奔走在人生旅途的青年人,更有中小学的莘莘学子;他的亲情,他的感受,他的语言,普普通通又含着人生滋味和泥土芳香,于是,有了共鸣,有了愉悦,有了感动,有了品味,有了甜蜜且苦涩的泪水。乍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在矫情发酵的商业文化里却有着如此的实话实说者大获成功;在煽情的文学丛林里,却有这等不露声色的人生画面大放异彩。这是为什么?
答案就是“接地气”。这是一个时代的话题。不同时代唱不同的歌,或者领唱,或者回应,高亢也罢低吟也罢,文学创作总要汇入时代的合唱。当年杨朔等人的散文经历过时代的选择,烙印了时代的印记。不能否认,那是影响了不止一代人的散文,包括语言和散文体式以及内在的思维脉络。现在有人一味地否认杨朔散文的风格特征,这不是科学的客观态度。杨朔的散文自有特点,在那个文学时代,出现了多彩的想象和表达,让热爱文学的人们为之一振,这是时代的一抹色彩。遗憾似乎也是来自时代的误解,普通人非要拔高,不高大不足以报答时代;语言的浮华尽管曾经雪中送炭,可是一旦投入虚高便也失去文学语言的审美魅力。还有那程式化的开头和结尾,不难寻觅那个时代的思维方式的套路。
厉彦林的散文也带有时代的鲜明印记。尽管厉彦林是读着杨朔的散文念书上学和登上讲台的,尽管有了杨朔的限制所带来的反思,但是,厉彦林的散文及其未来走向,都与杨朔存在不解之缘。他们作品中的人物的来龙去脉具有可比性。厉彦林的“我爷爷”与杨朔笔下的“老泰山”,都是农村的老人(农民,渔民),一样的背景,一样的来路,可是走向大不相同,“老泰山”走进“火红的霞光里”去了,“我爷爷”始终在土地上,生老病死,即使到城里也还是见到土地就神采焕发,土地是他的精气神儿。“他”就是一位值得尊重的“赤脚农民”,可也仅此而已,没有花环,没有光圈,甚至没有革命老区农民理所当然应该获得的政治荣耀,更不要说文学作品里的想象和联想那样的“走进霞光”。[4]两位作家的散文笔法也具有可比性。厉彦林的散文一直都在写实,如实地写,生活是怎样的就怎样来写。是否可以说,杨朔的文学时代语言是夸张的,文学的思维也是夸张的;厉彦林的散文看上去朴素到像是生活的临摹,他就是在剪裁上,在选题上做足了文学的功夫,语言是地道的散文语言,浸透了文学的生命力。
两者在文学史上的走势大相径庭。杨朔那种夸张,那种洋洋洒洒,倒是隐含了散文的危机。厉彦林没有文学命运的危机,倒是大器成于中年,文学散文赋予他诗意和青春,这是时代的恩赐,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文学需求,厉彦林散文是当下“寻梦”时代的需要;文学有生命力,有魂灵,厉彦林散文的灵魂就是沂蒙精神。沂蒙精神是复合文化,有革命战争的文化冶炼,有现代化的影响和机遇,有古代文化和民间文化的传承。当年,沂蒙老百姓用小推车迎来新中国的旭日,现在沂蒙文学理所当然地用诗意和想象重铸沂蒙精神;沂蒙精神锻冶了文学精灵,文学又用自己的诗篇回报沂蒙精神。厉彦林赤脚走在沂蒙的田野上,“感觉自己就是一株根须紧抓大地的庄稼”。[5]“大地”是他散文的根本。厉彦林是文学的,“赤脚” 是他散文的出发地,这便是“地气”的深层意蕴。这是厉彦林散文的第二意象。他的《布鞋》写对于老母的泣血深情。“赤脚”和“布鞋”两个意象都在足下,与“地气”关联。
每一个人都穿鞋,每个人脚上的鞋都有一个故事。厉彦林的鞋是普普通通的布鞋,甚至有些寒酸;然而又是包含时代的和亲人的深情,那样的出神入化:布鞋的样子并不陌生,然而,从麻线到袼褙,从鞋样到一针一线,尤其是老母亲手上的褶皱和点点血迹,慈爱的笑容,晨光里母亲的嘱托。没有大话说教,没有革命言辞,却渗透着一种硬朗的精神,一脉沂蒙人一辈一辈传承的目光。由脚上的布鞋到母子情深再到对于时代的慨叹,扬起的是沂蒙山水和时间的风帆。
赤脚、布鞋,是沂蒙一代的生存状态。曾经贫穷,曾经苦寒,然而,经历了站起来、富起来的沂蒙人,正在由“赤脚”“布鞋”走向现代,他们把“九间棚”甩在身后,一代强大的沂蒙人成长起来了。这样的道理,是由“赤脚”和“布鞋”氤氲而生,是画外音,是文学审美的美妙。审美的魔力更在情感的传递:爷爷的“赤脚”经,妈妈的“布鞋”情,每个字都渗透着人生的滋味,写的人和读的人一起流泪——这是泣血的文字。用写实手法抓取生活的一个“点”(煎饼、地瓜、炊烟、电影、石磨;春燕、腊梅花、狗尾巴草、荷塘;家训、父爱、爱情、婚姻),赋予历史的和时代的生活记忆,注入特定的感怀和寄托。应该说,这是新时代散文的审美特性。
“赤脚”和“布鞋”两个意象相互勾连,相互融通,共存于“赤脚散文”的共同体。不妨把“赤脚散文”视为厉彦林创造的散文文体,是他艺术积累的结晶。但是,一旦归结为文体,就容易固化,甚至封闭,走向模式化,这是万万要不得的。怎样持之以恒地发挥文体探索的创造性,就从破除文体的模式化做起,走向文体开放和创新,勇毅地担当散文创新的使命,走向生活,走进人民心里,不固化,不封闭,不间断地锤炼和积累,放开视野,思维创新,让散文文体常写常新,审美魅力永不凋谢。
沂蒙山风景
无论“赤脚”还是“布鞋”都亲吻土地,与土地为伴。这里面的意蕴倾注了作者对于土地的深情,这正是厉彦林散文最核心的理念和情怀。厉彦林散文以人民性彰显新时代散文的特征。散文里的沂蒙情怀是个人性的,可是又是属于沂蒙人民的:蒙山升腾着沂蒙人民的苦难记忆和走向现代的骄傲,沂水翻卷着亲人的挚情和家乡人热爱故土的自豪。正是在文学的诗歌和散文里,厉彦林把自己的沂蒙情和乡亲们的恋土怀乡糅为一体,他要表达的不仅仅是一己之情,而是沂蒙的人民情怀,是中华儿女的历史记忆和时代豪情。
厉彦林散文的素材来自乡村,是那样寻常,又那么牵肠挂肚。写人的有“我爷爷”“仰望弯腰驼背的娘”“回家吃顿娘做的饭”“娘的白发”“父爱”;写物的有“旱烟袋”“布鞋”“煤油灯”;写景的有“春燕归来”“萤火虫”“听春”“品春”“享受春雨”“乡间秋雨”“过冬的树”“故乡弯弯的小河”“清淡的槐花香”;写吃食的有“煎饼”“地瓜”“乡下‘土鸡’”“炊烟袅袅”;写节庆的有 “清明祭”“盛世春节”“回家过年”“虔诚跪拜”……无论怎样按选材分类,始终贯穿着真情实意。我以为,散文贵短、贵真,像厉彦林这样一文一题,真情实意,虽有琐碎之嫌,但却真情感人,往往是滔滔世情中最珍贵的记忆,最有价值的情怀。
赤脚—土地—农民—家乡,“赤脚”是散文抒情的起点,也是乡土挚情的艺术聚焦,由“赤脚”写人生,写真情,写“挂”在山脚的土地,实实在在,但又不是照相式的留影,而是将审美的情愫糅入人物和景物之中。于是,越是“土”腥味儿,越能寄寓深情;越是真实的,就越是审美的。“赤脚”是厉彦林散文的艺术追求:自然、素朴。自然里见真情,素朴中怀抱历史,更显出沂蒙人的一腔热血和赤诚胸襟。“赤脚走在田野上”,厉彦林“点土成金”,将“地气”凝聚为艺术散文的出发地。
文学把乡情注入土地,滋润着现实,用文学情怀拥抱故乡的山山水水,让故乡的乍看上去粗粝的生活转化为一帧美丽画面、一首柔情颂歌、一纸遐思悠长的诗行。贫瘠的寒冷的缺衣少食的日子,在厉彦林的散文里转化为厚实的温馨的脉脉含情的乡情。读这些心血凝成的文字,会感动得潸然泪下 ,能够把唤起的真情转化为良知深深扎根在心里,沉浸在乡情和亲情之中。
乡土在沂蒙,乡情在内心,审美不是生活的和艺术的两幅图画的简单叠合,审美是创造性思维,用想象和联想,用诗意和意象重新糅合,创造出来自生活又美于生活的文学作品。厉彦林用独特的才情点染“赤脚散文”“布鞋意象”,使之绽放出瑰丽的散文艺术之花。
“赤脚散文”走天下
由生活现实转化为艺术,转化的实现凭借的是文学的审美化。生活现实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散文写作的审美追求必定转化为现代艺术观,既有拥抱历史的胸怀,品味生活的喜悦,又有两个百年的展望。明明是沂蒙山区偏僻的山村,“故乡虽然土地瘠薄,却是一片知痛知热的土地”,“那熟悉和气的乡音,那慈善亲切的笑容,会把你带回一种原始且真诚的记忆中去。那情,那义,那难以言明的惦念与关爱,就像一坛陈年老酒,没喝就醉了”。[6]现实里少不了凄风苦雨,可在文学里,乡情真真切切地化作“春天住在我的村庄”。“血浓于水”是对亲情的形容,应该也包括故乡亲情。咏唱《沂蒙山小调》的地方,谱写《沂蒙九章》的所在,春风春雨荡涤着人的心头,诗情画意蕴蓄在唯美的文字里。你看,原本是“我的故乡坐落在古老的沂蒙山区东部,村庄四周的驼背山、鸡鸣山、柴虎山,自然排成弧形扇面,像三双呵护的大手。”可是,厉彦林却形神毕肖地画出一幅水墨画:“我的老家在沂蒙山莒南县的最东北部,是一个挂在岭坡上的小山村。”[7]这幅水墨画的点睛之笔就是一个“挂”字,写散文的诗意之笔就是传神。抽象的时间,在厉彦林笔下也栩栩如生:“时光在父亲的驼背上、母亲的缕缕白发里渐渐苍老,年轻一代伴随老去的时光拔节长高,最后是日渐年迈的父母目送大家走出村庄。”[8]土地—乡情,两个层面的相融、提升、超越,审美的建构由想象、意象、话语进行艺术观照。
“赤脚散文”不会滞留在乡村。厉彦林的乡情散文擅长写关切和牵挂,表达走入城市的现代人乡情的记忆,演绎亲人的牵挂。可是,乡情不是只供今天消费的,它是感情的故乡,又是思索的源头。厉彦林运用现代文明观照乡情,一方面赋予散文现代文明的理念和改革开放的思维,一方面坚持对于故乡的一往情深和忠诚敬畏。厉彦林直言不讳地倡明“我是一个怀乡症患者”,“故乡的土地是我生命的摇篮,这片土地给了我清苦却幸福美好的童年,磨砺了我质朴与善良的品格,给了我跪拜土地充足而合情合理的理由”。[9]即使成长为生活在城市的现代人,仍然不忘初心,不忘土地亲情,追寻城市的土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土地,是知痛知热的故乡。逢年过节,触景生情,随时随地想着她、念着她。可以说,骨头上刻着她,心无时不咬着她”。[10]厉彦林对于土地真情抒发,用了一个“咬”字,标志他的“赤脚散文”恋乡的极致,对于至亲至爱的情感才这样刻骨铭心。所以,他自称“我是一个怀乡症患者”,这一“咬”,内在的和话语文字的感人力量均在情理之中,没有丝毫矫情。
在杨朔的《雪浪花》里也曾用过“咬”字,那是老泰山与游海边的女孩儿关于海边奇形怪状的礁石的对话,女孩问礁石何以变成这副怪模样?老泰山答是浪花咬的。有道是此处有情、有哲理:“里边又含着多么深的人情世故”[11]。其实,往深里揣磨,不难发现文字的矫情。厉彦林用了同样的一个“咬”字:“心无时不咬着她”,却是写实情,顺其自然。每位怀乡者都能意会的乡情表达,怀乡恋乡而至于“咬”乡,乡情的痴迷难以言表。可见,走出故乡的土地,“赤脚散文”却不必改弦更张另起炉灶,依然坚守“土地的色调、品质与味道”,地位和角度可能变化,但是,不变的是一颗平常心。“站在城市制高点,现代化的都市如同传统的村庄,片片摩天大楼如同小小的积木块,高大的门楼和华丽的殿堂已经看不见影。人们大都喜欢登高望远,很少潜心观察身边的美景……卑微者自有他的伟大,平凡者也自有他的高度、他的惊人之处,也同样令人敬畏。”[12]这是从故乡风雨中走来的现代人的感慨,这是一位懂得土地的城市人对于传统和平凡的敬畏。真情实意和艺术思维是自始至终贯穿“赤脚散文”的线索,并由此走出沂蒙山乡,走向城市,走向生活的每个角落。
概言之,散文写作需要真情实意,需要审美高雅,更需要精神的境界。在厉彦林这里,境界来自故乡的土地,是土地的厚度和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高度,无际涯的历史深度和无尽的生命活力。“赤脚散文”不仅呼应时代和体现沂蒙乡情,同时也造就了对于文学的一往情深和对于散文创作的才情。“赤脚散文”不是“土味散文”,而是现代的散文,恰恰是复兴民族文化梦的写照。正是在城市病初显、商业文化汹涌滔滔之际,伴随现代物质文明的发展进程,精神生活产生不平衡,浮华的世态缺了古朴和传承。呼唤沂蒙,呼唤乡情,成为现代文化的文学需求。“赤脚散文”应运而生,是创作者现代意识的结晶。
一文一题,专情简议,厉彦林的散文“赤脚”而潇洒,凭着对于土地的真切感受,融合热血流淌的文字,是往心里“走”的散文。
“赤脚散文”的走向
读厉彦林散文,脑际浮现出文学写作者常说的一句话:“通过为自己创造一种想象性经验或想象性活动以表现自己的情感,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艺术。”[13]厉彦林散文写作靠的是真情实感,出现在散文中的情感是想象性的经验和想象性的活动,所以他的散文具有艺术的力量和特色,这种力量感人至深,这种特色美轮美奂,别致而通人情、贴人心。
有意思的是,《赤脚走在田野上》“代序”的作者邢婷曾经提起:“有人问厉彦林,‘会不会写够了、没得写了?’不料却得到他笃定的答复:‘能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无时无刻不在回望的那个村庄犹如一座富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14]邢婷是站在文学创作的角度说这番话的,所以,“富矿”的比喻贴切而易懂。正是文学才使得乡情不竭,畅想不衰,成为源远流长、千古流传的文学母题。
厉彦林的散文大都较短,却不会造成微缩的印象,因为有干货,沉甸甸的;虽然平实,却有着乡情的浓烈和诗意的洒脱。如果“赤脚”的实质在于实和真,在于朴素的美感,在于来自故乡的深情感受,那么,我们就有理由期待赤脚散文走向文坛,走向世界。这是乡情的表达,这是站在现代文明高处的艺术家的人生表白。他是独特的,因而也是世界的。“赤脚”的审美超越,让平凡闪光,真的感人,善的正人,美的化人,“赤脚”再也不是一般的符号,而是审美创造,是想象性经验和想象性活动所表现的恒久的、崇高的、梦乡的优美情怀。
但是并不意味着厉彦林只能写短篇散文。其实他的一文一题、专情简议的散文中已经渗透开放的情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恰如他发表在《人民日报》的一篇散文《出类拔萃的秘密》。写竹子从南方来到北方,一时之间水土不服,竟然枯萎了,难道就这样寿终正寝了?行家却说,不必担心,三年后就会有新竹钻出地面,这是因为枝叶枯萎的竹子,它的根却并未枯萎,在土底下悄悄生长,甚至盘根错节;事实果如其然,过了五六个年头,春雨霏霏之后,新的竹芽争相出土,到夏秋季节已然郁郁葱葱长成一片竹林。[15]
这篇散文寄寓了“赤脚散文”翱翔的愿景,隐喻着厉彦林的散文会像竹根一样生长,铺散开来,写成大散文。《土地,土地……》《人民,人民……》在《北京文学》发表后,《新华文摘》《红旗文摘》和《散文(海外版)》《时代文学》转载,篇幅扩展到上万字,字里行间仍然浸润着对沂蒙故乡土地和乡亲的一往情深。不妨说,在厉彦林的散文里“土地”和“人民”这两大主题自然而然地伸展开来,毫不生硬,一点也没有造作之感。短散文里早已孕育着的土地和人民的情结,终于找到了喷吐的机会,大有一吐为快的抒情效果。这两个长篇散文有根,根在人民;有本,本在土地。这是“寻梦”时代的土地,一旦进入长篇的文学散文,就超越了一家一户的土地,步入现代化的广袤原野。但是,再广再大,到底还是沂蒙精神的体现,根在沂蒙精神,本在沂蒙亲情。厉彦林的大散文没有飘忽感,不作秀,不造作,描画的是脚下的土地,歌吟的是沂蒙的亲人,句句实在,笔笔有情。他的大散文决不故作高深,决不作呼风唤雨之态,说理从自身说起,说理有现代沂蒙人的胸怀,又有高屋建瓴的境界。人们喜欢厉彦林一文一题的短篇散文的精致,同样喜欢他的长篇散文的大气。或许,他在将散文写长的尝试中,为我们的文学时代积攒着新鲜的经验。我们期待这样的散文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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