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民群众中间创作并传承的口头文学，至今仍留存在民间的日常生活中，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意味。对于一门学科而言，民间文艺学是对各类民间文学作品展开理论探索和研究阐释，对其形成历史和发展脉络也需做出详尽论述。面对这样一份珍贵的“民族文化财产”，研究者早已给予关注并产出大量成果。这些共同构筑是民间文艺学作为一门学科的知识谱系和立足依据。一门学科的成长总是需要时间的，近百年的历史长河中，民间文艺学的命运颇多起伏，而今学科的生存、发展遇到了困境和危机，独立学科地位被削弱，呈现“边缘化”趋势。

　　民间文艺学虽然面临着学科话语弱化等危机，但仍有不少研究者予以关注。毛巧晖在《20世纪下半叶中国民间文艺思想史论》中，选择了20世纪下半叶这一时段，从思想史的角度切入，分别以“体制内的独立（1949—1957）、高扬（1958—1966）、学科恢复及文化学走向（新时期）、本位缺失（90年代）”等关键词对民间文艺学做了时段划分和特点归纳，通过对学人、学理、学科、学术等的详尽梳理和探讨反思，清晰解读了民间文艺研究的独特性和思想性，从观念和实践上整体建构了学科独立的思想脉络和历史现场。这无疑是对已面临危机的民间文艺学学科的认真讨论，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丰富的民间文艺资源在延安文艺运动后得到重塑，在新的政治体制中成为重要的学科知识来源，参与了国家文化建设和社会发展，同样承载了记录社会历史和民众生活的功能。该著述对这一历史时段民间文艺学的范围界限、主流之争、口头资料搜集整理调查技术、人民主体性等做了回应。作为文学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民间文艺学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通过建构本土话语和完善知识体系，走向了知识化和学科化的路程，但也削弱了学科的相对独立性，民间文艺学在文艺和学术的两套范式里都有些脱轨。

　　20世纪80年代，民间文艺学开始朝文化学转向，毛巧晖认为其已纳入民俗学资料体系，并依附于民俗学理论。民间文艺学在90年代逐步偏离本体及文学的轨道，丧失了研究本体，研究范式也发生了极大转换。原本正处于学科建设完善的民间文艺学，被吸附在民俗学的学科框架中，成为一个研究分支。中国民俗学的诞生和民间文艺是紧密相连的，也早早打下了坚实的民间文艺学根基，起初是以民间文学搜集和研究为主，为学界带来一股素朴之风和清新之气。但由于它始终在理论体系上较为薄弱，相应的学科核心概念和科学内涵，学科知识的阐释路径等学科建设问题都未得到很好的回应。进入21世纪后，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语境下，非遗保护意识逐步增强，千百年传承的优秀民间文艺资源理应受到保护，并开始思索在新时代语境中自身的成长方向。毛巧晖提出：在新世纪，民间文艺学并不是对西方或者民俗学、作家文艺学的简单复制和移植，不能仅仅满足于现有的学科知识层面，要能够立足于本土与自身的研究本体，产生自身的问题话语与理论体系。

　　在这一问题上，陈勤建等学者已经围绕文艺民俗学这一领域辛勤耕耘，收获颇丰，既有学术史研究，也有具体的文学本位研究。老一辈学人如钟敬文、毛星、周扬、何其芳、贾芝、张紫晨等都在民间文艺学领域有所著述，留下了宝贵的学科建设史料。《20世纪下半叶中国民间文艺思想史论》也巧妙糅合了主要的学人思想和价值取向，以时间为纵轴，以主要人物思想脉络和学科所处环境为界，论述了民间文艺学学科建设的学术历程。刘锡诚也在其《20世纪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中对民间文艺学的概念和学科体系做了阐释，依照研究特点和具体方法的不同，总结出七大研究流派，全面描绘和呈现了20世纪中国民间文艺学的群像和面貌。

　　这些年在网络技术不断更新、媒介传播方式发生变化的情境下，民间文艺也具有新的生命力和生存、演进空间。但对于其所呈现的衰落景象，不少学人都做过深入思考，也提出了相关解决问题的路径。刘宗迪提出要“超越文本、回归文学”，他给民间文艺学一个很好的定位。他认为“民间文艺学的伟大传统，就在于它曾经与浪漫主义、民族主义一道参与了现代民族国家的建设历程”。从学科起初的歌谣、故事等的搜集整理与历次民间文学运动，众多有着丰富文化内涵的民间文艺资料被挖掘，这对现代民族国家有奠基作用。战时文艺思想、延安文艺传统等都对中国民间文艺学学科建设和学术思想史发展有着重要影响。

　　在《20世纪下半叶中国民间文艺思想史论》最后部分，毛巧晖详尽梳理了大事年表，让读者能依据线索追寻。同时，在追溯和回顾了20世纪下半叶民间文艺学思想的发展历程后，她也做出最终论断，即在“新世纪民间文艺学的发展中，民间文艺学思想须摆脱对作家文艺学和民俗学的依附，走向自身的独立，才可能在研究范式转换中重新构建自身的基本问题、基本话语与基本理论，为学科的发展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终归，民间文艺学的立足点仍然是要回到文学性这一特质，相应的问题与症结也与之有关。文学视角的理解和多元解析，可以激发学科研究潜力。钟敬文在《中国民间文艺学的形成与发展》里，将民间文学搜集和利用的科学活动、民间文学作品研究，以及研究民间文学史和民间文艺学史作为一个整体，大大扩充了学科内涵。当下，如何继续利用好民间文艺资源，对我们延续优良文化传统、参与社会文化建设、文化共享与交流等具有更为重要的现实意义。

毛巧晖

　　通过对既往的学术史爬梳和探索，《20世纪下半叶中国民间文艺思想史论》主要呈现了20世纪下半叶民间文艺学的思想脉络，并站在学科立场给予深刻反思。但除了学科建设和理论体系架构层面，我们也要对民间文艺做好未来社会定位，以激发其在现实社会中的应用价值。民间文艺学勾连了文化与学术，获得众多学人关注，经历过繁荣和衰退，可能迎来再度复兴。不可否认的是，民间文艺学的特殊性在于它与民众文化、日常生活的不可剥离，它仍鲜活地存留于我们的文化传统内，并凸现出社会民众的集体情感，充满着民间的热情和思维理性。

　　（作者：穆昭阳 单位：赣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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