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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艺评论新媒体-有声艺评(2018年第2期)-《中国文艺评论》2017年第12期纵览
内容摘要:近年来儿童绘本的创作日益成熟。但要将绘本成功改编为电影,进一步丰满绘本中的造型,非常富有挑战。当下我国大学专业教育中漫画专业和动画专业日益发展,但绘本创作的专业人才培养却显得十分薄弱,很少有大学或者公司有独立的绘本创作工作室。国内目前大量出版引进国外经典绘本,能够根据绘本来改编的儿童片却凤毛麟角。当今儿童电影创作需要重视对优秀绘本元素的运用。 关 键 词:绘本元素 时空造型 接受美学 观看风格化 1903年,英国儿童图书《彼得兔的故事》问世,开启了儿童绘本图书创作的新纪元。绘本作为19世纪中后期诞生于欧美的图画书,在历经了一个多世纪的发展之后,概念和范围已经被定义得更加细致。绘本中的图画具有独立的叙事性,理所当然成为小读者最喜爱的图书类型。绘本能够透过图画而不需要文字的辅助来读懂一个故事,让小读者能够在阅读的同时培养起丰富的想象力和对世界的感知能力,具有重要价值。 早在1937年以前,美国图书馆协会每年都会将纽伯瑞儿童文学奖(Newbery Medal)颁给前一年度最杰出的儿童读物。1937年,通过美国儿童文学提倡者、出版家弗雷德里克•梅彻尔(Frederic G. Melcher)的建议,同时为了纪念英国画家伦道夫•凯迪克(Randolph J. Caldecott, 1846-1886),美国图书馆协会通过了专门为优秀儿童读物设立的“凯迪克”奖。 时至今日,德国绘本大奖、国际安徒生奖、英国格林威奖、博洛尼亚国际儿童书展最佳童书奖、布拉迪斯国际插画双年展大奖等多种国际绘本奖项出现,逐渐确立了绘本作为独立形式儿童作品的地位。中国小读者能够读到的国际绘本作品日益增多。绘本作为多元益智读物,也已经正式走进幼儿园和小学教育的课堂。 一、绘本的艺术创作概况 1.绘本作为视觉图书的多元智能特点 绘本,英语称为“picture book”,最初是主要针对低幼读者进行创作的读物,与连环画(comic book)、漫画(cartoon)有着本质不同。 绘本是画出来的书,其简单的文字和丰富多彩的绘画语言,对于低幼的早期阅读者来说,启发了孩子们对世界的感知能力。绘本阅读带给孩子们丰富想象力的同时,为他们对构图、色彩的认知和审美能力的培养起到了潜移默化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20世纪80年代,我国的儿童阅读作品以连环画和小人书为主。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文字阅读,图片只是作为文字的补充形式出现。我国传统的连环画创作形式是以简洁的单幅绘画,配以文字叙述,对故事进行讲述。后期的连环画还出现了文字剧本配电影或电视剧照的创作形式。连环画的读者往往是青少年或者成人,大量的文字和深奥的叙述没有给低幼读者创造阅读条件。 而绘本线条简洁、色彩鲜明,给刚刚接触读物的小读者提供了构图、色彩、生活尝试,以及思维感情的认知,运用绘画的方式,带着孩子们接触世界,从而达到了多元智能的效果。 2.绘本的艺术创作特点 优秀的绘本作品可以充分启发孩子的想象力和感知力,让孩子在丰富的色彩和生动的绘画造型中感受和认识到他们刚刚开始接触的世界,同时激发孩子对生活的探知热情。绘本将绘画作为主体,单幅成画,低幼读者不需要通过文字的阅读,即能够理解和接受绘画中的内容。当前的绘本创作较多采用温馨的色调,人物形象塑造可以亲近,对儿童的精神建构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接受美学理论指出,作品需要依赖接受主体的感知。绘本并非是单纯的文本,而是作为一种艺术作品存在。绘本因为具备了能够让低幼读者接受的美学元素,所以才成为今天小读者阅读的首选。 二、宫崎骏绘本《龙猫》的二维绘画空间艺术特点 日本德间书店出版的宫崎骏绘本系列,从1986年创作的第一部作品《龙猫》开始,主人公大多是儿童,宫崎骏所讲述的故事亦是从儿童的视角和想象中展现一个不同寻常的世界:《龙猫》中只有四岁的小梅、小学生小月,《小魔女宅急便》中的琦琦,《天空之城》中的希达,《千与千寻》中的小千。宫崎骏绘本中主人公的塑造往往选择邻家姐妹的造型,包括人物的发型和服饰都朴实而亲切。主人公往往性格单纯、坚韧。我们以宫崎骏第一部绘本《龙猫》为例,阐述基于绘本元素的儿童电影的创作特点。 《龙猫》成功地改编为动画电影,由日本德间书店出品。虽然《龙猫》的创作距今已经整整过去了30年,但是今天仍然获得了诸多小读者和小观众的喜爱,甚至被很多成年人奉为不得不看的经典作品。 绘本《龙猫》有着鲜明的日本传统绘画的特点,运用彩绘和散点透视的手法,将人物、动物和自然景色展现在画纸上,笔法细腻、温馨。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孩童对于大龙猫形象的审美感受,首先来源于小月、小梅姐妹俩邻家女孩的亲切造型,进而通过两姐妹对龙猫的接受,产生对龙猫形象的认可和欣赏。 小月精干的短发,朴素的眼神,符合孩童心中姐姐的形象。《龙猫》讲述的故事中,由于父亲忙碌和母亲生病,只有上小学年龄的小月需要承担起料理家务以及照顾小梅的责任。在爸爸带着姐妹俩到医院看望妈妈的一场戏中,通过妈妈和小月的对话,得知小梅两只略带蓬松的发辫都是每天由姐姐小月来梳的。因此,小梅的发辫造型简单。 小月把带给爸爸的伞借给大龙猫 小月和小梅的整体造型线条简洁、色彩明丽,为动画片的创作提供了先天的条件。宫崎骏的动画片几乎都是先有绘本故事的创作,其动画片也依然保持手绘的方式,不用特技手法,始终坚持用亲切的造型和生动的故事来打动观众,始终保持用自然生活的造型手法来创作。 当代日本卡通片中一些人物形象塑造,通常是忽闪着大眼睛,有着颜色各异的飘逸长发,风格时尚。这样梦幻般完美的人物形象塑造,距离现实生活较为遥远。绘本主要依靠视觉体验来向读者传达绘画中所讲述的内容,低幼儿童更加容易接受和自己生活环境相近的人物形象设计。 三、动画片《龙猫》的造型特点 从绘本走向电影并非简单的事情,将空间艺术表达的绘画转换为时空艺术形式的电影,并非每一部绘本作品都能够做成功。 动画片《龙猫》中,最重要的主人公龙猫在全片中只出现了四次。但正是这仅有的四次出场,便将大龙猫、龙猫公交车和龙猫一家的形象生动呈现给了小观众。 影片在5'06"的一场戏:小月一家刚刚搬到新居,预示姐妹俩将遇到龙猫。影片通过小月和小梅的主观镜头来对新居进行了介绍。画面先是两姐妹的近景,接下来是远景画面,顺着两个孩子的视线,主观镜头下,是姐妹俩眼中的新家。新居的画面中,镜头从上摇到下,接着从左摇到右,伴以轻快的音乐,令观众和影片中的孩童一起,跟着她们的眼睛在观察面前的房屋。影片在5'09"至5'11"时,两个人顽皮地摇着院子里一根破旧的房柱,看着柱子摇摇欲坠,感觉到做了恶作剧。姐妹俩转身跑掉,镜头跟摇,小月边跑边开心地翻跟头。小梅跟学,但还不会翻跟头,摔倒在地上,坐起来。远景中两个孩子开心地大笑。当两个孩子站起来,她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棵高大的樟树。顺着姐妹俩的主观视线,镜头跟摇,一直向上摇,大樟树的树干和树叶由远景到中景到特写,最终占据了整个画面,这时候带有预示效果的音乐响起,似乎告诉正在看电影的小观众,龙猫的家就在大樟树里哦。 影片进行到7'49",爸爸让小月去打开后门。两个孩子打开门锁。随着姐妹俩的主观镜头,画面切至空房间。房门打开的一刹那,满屋的灰尘精灵飞过,姐妹俩惊得目瞪口呆。灰尘精灵见到她们后倏地一下都散开不见了。下一个画面,是两姐妹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她们在后景,空房间在前景。接着切至两姐妹的近景,依然延续前一个场景的表情。姐妹俩向两边张望,然后鼓足勇气,向房间内大喊,这是符合孩子心态的一种自我的鼓励。 影片在28’40”的时候,是小梅第一次遇到小龙猫的一场戏。在小梅的主观镜头下,先是隐藏在草丛中的龙猫的一双小耳朵入画,出现在小梅的视线里。这一组镜头设计十分特别:通常我们看到的反打镜头都是在两个人物之间进行切换,而这一组却是小梅和小龙猫的小耳朵之间的反打镜头。这组镜头中没有对话,只有音乐。随着龙猫Totoro的小耳朵向小梅移动,小号吹响的主题音乐《My Neighbor Totoro》响起。旋律随着Totoro发音时的自然断句,主三和弦的各个和弦音符配以xxx的节奏,伴之以To(so)-to(fa)-ro(re)(高-中-低)的主题,龙猫的小耳朵在画面中逐渐由中景移动为近景。在符号学中,调式和音阶往往被理解为地理位置的能指。此时轻快的音乐旋律暗示着小龙猫即将要去的地方温馨而美好。 小月看到大龙猫的脚 影片进行到28’55”时,小梅跟随龙猫的脚步,此时音乐的配器逐渐增多,先是低音提琴,定音鼓,打点式的节奏和与之相配的画面剪辑,表现出小龙猫的欢快与调皮,暗合了小梅的人物性格。直到整个乐队进入,电影的主题音乐再次以不同的配器形式响起。和小梅惊喜的表情不同,在29’04”秒,小龙猫用怀疑的眼神斜视着小梅,同时加快了脚步。小梅跟随着小龙猫,终于在32’02”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大龙猫。小梅兴奋地、不顾一切地爬上大龙猫的肚皮,用小手摸着正在睡觉的大龙猫的鼻子。大龙猫打着哈欠,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小梅。小梅也困了,她揉了揉眼睛。影片35’20”时,两个人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小梅趴在大龙猫的肚皮上美美地睡着。音乐响起,镜头拉开,画面中出现另外两只小龙猫站在她们的身边。 放学回家的小月和爸爸一起寻找还未回家的小梅。当小月沿着小梅玩耍的路线找到小梅时,大龙猫已经不见了。顺着小月的主观镜头,是小梅独自一人睡在大树下面。小月惊讶地跑向妹妹,叫醒她。影片39’11”时,爸爸领着姐妹俩走在回家的路上。全景画面中,父女三人在远景处,小月走在最前面,小梅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三个人向森林外面走去。人物在画中从右向左走,逐渐走出树林。小梅骑在爸爸脖子上的情景,往往会引起小观众共鸣:“原来小梅的爸爸和我们的爸爸是一样的哦,我们也是经常骑在爸爸脖子上的。” 电影是一种观赏性演出,当观赏成为主要为了观众而创作的视觉性叙事的时候,在从绘本改编为动画时,语言因素作为能指因素会显得十分突出。在特别为低幼读者创作的绘本当中,文字语言作为绘画的补充,往往极其简短。而当绘本通过分镜头的设计,进而通过摄影技术,最后以动画的方式呈现在大银幕上时,人物的对话设计便显得尤为重要。原本在平面绘画空间中的人物,在银幕上要会走会跑会说话,那么给人物设计的语言,不但丝毫不能剥夺画面的重要性,反而还需要在瞬间放大画面所赋予的意义。动画片《龙猫》给小月和小梅设计了符合两个人年龄特点的语言,给龙猫的设计是参照动物与精灵相结合的特点。龙猫们没有语言,却有着精灵一般的动作和眼神,这样的特点将画面的纯真性与更加深刻的内涵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了一起。 影片进行到50'30",这是小月小梅和大龙猫结交友情的重头戏。天色已晚,路灯亮起。因为下着大雨,小月背着已经睡着的小梅,在公交车站接爸爸回家。这时,大龙猫的脚第一次出现在小月的身旁。先是有脚步声进入,小月向慢慢走近的脚步声方向转头,随着脚步声画外音,大龙猫的脚入画,逐渐走进了小月雨伞下面的视线中。通过俯拍镜头,观众是透过小月的雨伞看到大龙猫的脚。 小月第一次见到了期盼已久的龙猫,之前都是听妹妹描述。龙猫大大的脑袋上顶着一片小小的荷叶挡雨,小小的荷叶和龙猫大大的脑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荷叶边上滴下来的雨水恰好滴在小月的雨伞上,此时配合画面的音响是“嘀嗒,嘀嗒……”的声音。小月试探性地将带给爸爸的伞递给大龙猫,大龙猫欣然接过,还送给小月一把荷叶包着的橡子。此时小梅醒来。姐妹俩喜出望外。在影片进行过半时,两个孩子和大龙猫确立了友谊,成为决定整部影片姐妹俩和龙猫情感走向的关键。 四、从平面绘画到电影摄影的观看风格化 骑着扫把的小魔女 电影摄影是一种具有独特形态的艺术形式,有着某些和绘画相似的特点,都能够将世界进行描绘并记录下来。但有本质不同:电影摄影能够将摄影机镜头前的事物以动态的情形进行记录,而绘画只是以空间形式进行创作和记录。电影摄影技术的出现,将绘画单一的空间艺术发展成为时空艺术。随着14世纪到17世纪长达两三百年的文艺复兴运动,绘画艺术已经从简单进行现实主义的记录,发展到纷繁多样的绘画学派,通过不同的绘画风格来表达诉求。画家们开始希望手中的作品能够表达他们未见的世界和心中的愿望。宫崎骏的绘画则是为了实现孩童们的愿望而创作的。无论是《龙猫》中胖乎乎的大龙猫,《千与千寻》中的白龙,还是《小魔女宅急便》中能够飞行的扫把,《哈尔的移动城堡》里在空中移动的城堡,这些元素都是孩童心中的梦想。而电影摄影比其他技术都能够更加充分、更有力地进入到孩童关注行为当中。 千寻和无面人 影片《龙猫》进行到57'21",夜晚,画面是两姐妹睡觉,鼓声响起,画面切至小月姐妹房间正对着的院子:大龙猫打着小月爸爸的雨伞,来帮助两姐妹种橡果啦!小月在梦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她蓦地醒来,透过纱窗,看到了龙猫。她急忙唤醒了小梅。大龙猫带着姐妹俩,连同两只小龙猫,一起动手种橡子,接着又带着姐妹俩乘着陀螺飞向天空。两姐妹在空中开心大笑,此时,音乐《Moonlight Flight》贯穿整个场景。两姐妹和龙猫一起坐在树上吹奏笛子。埋头备课的爸爸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眼神,是门口高大的樟树,爸爸似乎听到了空中传来的笛子声。第二天早晨,小月和小梅起床发现,昨晚和大龙猫一起飞上的大树不见了,但是龙猫送给她们的橡子真的发了芽!姐妹俩欣喜若狂,谁说大龙猫没有真正来过呢? 当摄影技术发明之后,巴赞认为摄影继承了绘画追求现实主义的压力。虽然从动画电影诞生至今,动画电影的表现力更多地从理想主义的表达出发,巴赞的理论依然给我们一种启示,这种启示来源于绘画和摄影紧密结合的状态。当我们今天在设计一部电影的摄影创作时,无一例外地要从分镜头剧本开始,在以构图为主要元素的基础上进行设计和创作。 电影理论家卡维尔在评价莫奈的绘画时提到:“莫奈的画与现实不再相像,恰恰是因为他对现实的着迷,也是因为相似性所产生的幻觉无法提供现实中的信念,也无法与他迫切想要表达的现实相关联。”[1]当绘画艺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绘画与现实不再互相提供担保”。宫崎骏的绘本无一例外地将现实主义和幻觉主义进行了巧妙的结合。大龙猫、小龙猫和龙猫公交车,都是顺应儿童的幻想设计出来的绘画形象。但是作品中人物形象的现实主义设计基础,让小观众接受了龙猫形象的存在。绘本中以简洁的线条描绘出人物造型,以椭圆形为基础,胖乎乎简单的龙猫形象,都为动画的实现创造了极为便利的条件。同时,绘本所使用的明快鲜艳的水彩绘画方法,为银幕形象塑造提供了良好的观赏基础。 卡维尔提到:“……摄影满足了一个愿望,即逃离主观性和形而上的隔离——长久以来力图通过无望的模仿去认识世界,这个愿望不仅仅是绘画者的,而是人类共同的愿望……”[2]卡维尔认为是“对视觉现实的追求”将绘画和摄影这两种艺术媒介区分开来。当摄影以和绘画迥异的媒介特点来表现同一个形象塑造时,原本在绘本中静止表现的世界,要随着镜头的移动和变化来表现,将绘本呈现于电影银幕,此时,艺术创作者不但要精通传统的绘画创作,同时还要熟练地将绘画中的人物、街道、风景转化为精致的声音、手势、眼神、语言和动作。这便是宫崎骏的魅力所在。他在最初的绘画创作过程中便想到了绘本中塑造的形象如何才能够在大银幕上表现,并且引人入胜和栩栩如生。 希伯来大学的学者Greenberg Raz,在2012年的Literature Film Quarterly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人情与义理:宫崎骏经典改编动画中“龙猫”的本质》[3]的文章,其中写道:“孤儿主题,强烈存在于宫崎骏的作品中,《龙猫》也概莫能外。在这部作品中,虽然小月和小梅的母亲并没有去世,但是她严重的疾病让两个孩子时刻面临失去母亲的威胁。”[4] 这位学者文中提到的“Ninjo”在日语中译为“人情”,“Giri”在日语中译为“义理”,是日本文化中通常使用的表达方式。在日本文化对世界观的理解当中,社会义务和社会价值尤为重要。该学者认为:“母亲的不在场,将姐姐小月对妹妹小梅的社会责任凸显出来。”[5] 由于观赏电影是以视觉感知为主要条件的活动,对于之前已经阅读过绘本的小观众来说,对电影中龙猫的感知,是绘本形象的映像与再现。影片中憨态可掬的大龙猫形象能够让小观众强烈地感觉到,龙猫是个值得信任的真实存在,并且只有纯真的小孩子才能够见到这个精灵。小月姐妹每次遇到龙猫,都伴有轻快的音乐旋律。动画片《龙猫》中以雅乐七声调式创作的主题音乐《The Path of the Wind》、插曲《Dustunnies》、场景音乐《A Wet Monster》,这些色彩变幻的音乐克服了大龙猫没有语言的不足,赋予了大龙猫在时空艺术中动态的造型和丰富的情感。 大龙猫一家在帮助两姐妹种橡果之后就再没有出现。直到剧情进行到1小时17分钟09秒,小梅得知妈妈因为病情而周末无法回家,思念妈妈心切,不顾大人劝阻,在寻找妈妈的途中迷路。小梅走失了,小月在众人帮助寻找无果的情况下,决定寻求大龙猫的帮助。在平常的生活中,这看似很难理解的事情,在整个故事的叙述和铺垫下,却恰好满足了小观众对神奇的大龙猫的期待。 影片的1小时17分47秒,小月穿过大树中的隧道之后,掉落在大龙猫毛茸茸的肚子上。大龙猫听到小月的求助,召唤来龙猫公交车,小月坐在车里毛茸茸的座位上,踏上寻找妹妹的路。 龙猫公交车带着小月沿途寻找小梅,小月脸上的泪痕此刻清晰可见。当找到小梅之后,姐妹俩坐车去医院看望妈妈,之后又被送回了家。龙猫形象最后一次出场,是在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夜晚,大龙猫一直陪伴着姐妹俩。影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大龙猫打着小月爸爸的雨伞,小龙猫趴在雨伞顶上,它们的身边站着一只蓝色的龙猫,三只龙猫目送姐妹一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绘本的结局是三只龙猫站在大樟树上,画面左下角是小月、小梅,邻居阿婆和她的孙子堪太走在回家路上的远景。影片的结局和绘本设计完全相同。 《龙猫》从绘本到影片的成功,还在于从空间艺术形式到时空艺术形式创作的过程中,将音乐和画面无缝衔接。龙猫们每次出场的音乐设计,都能够让小观众为之一振。对于低幼观众来说,动画片中音乐的冲击力要远远大于文字和语言。同时,影片《龙猫》中从绘本到电影的反打镜头设计,也突破了常规的摄影机和观众的关系,更多以主体和情境的效果来展现。 尽管大多数绘本改编的动画电影是为孩子制作的,但这种制作仍然需要协同工作才能够完成。宫崎骏的第一部动画片是由临时组成的团队来创作的,影片制作完成之后,制作团队便解散了。很快,宫崎骏认为这样临时组建团队并不能够适应动画片的制作要求,同时为了培养动画制作人才,便成立了吉卜力工作室,形成了固定的创作团队,为之后制作高品质的动画作品提供了保障。 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平面造型的设计使得反打镜头和在自然环境中拍摄的场景有很大的区别。动画电影的“表达层面”,将“影响”符码置于“语言表达”之上。影片中龙猫的语言表达极其简单,但画面表达却极其丰富,包括小梅手里一直捧着的刻着“送给妈妈”字样的玉米。影片当中没有晦涩难懂的语言,也没有成语或者寓言性的谚语。人物语言简短,孩子和龙猫之间的交流无需语言,全部凭借对动画的形象造型、龙猫的眼神、龙猫公交车的表情设计这一系列元素来完成。例如独自玩累的小梅睡着了,房间里满是散落的玩具,这样的小细节表达了小梅失落的心情,影片中此类设计比比皆是。 宫崎骏的每一部作品中都会有一个超越现实的形象塑造,正是这种创新性的方式,以灵动的视觉形象和理想的幻象,深入了小观众的心灵。 宫崎骏的动画电影《龙猫》上映之后,吉卜力便以龙猫的形象作为工作室的标志,延续至今。吉卜力工作室制作的动画片《千与千寻》,在2002年赢得第7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奖,更是获得了柏林国际电影节最高荣誉——金熊奖,是目前唯一一部获得金熊奖的动画电影。 绘本改编电影,需要有与绘本形象吻合、并进一步深入的银幕造型。电影的场景、镜头的拍摄和后期的剪辑等诸多环节的工作要比绘本阶段的创作量大得多。如何进一步丰满绘本中的造型,让观众接受,是非常富有挑战性的。 我国目前的影片创作现状,是制片方临时组建摄制组,影片制作完成之后便一拍两散。这样的制作方式,很难有持续地从题材策划、创意到创作完成的良性循环,也成为目前绘本创作难以和儿童电影创作融合的主要问题,尚不具备从单一的空间艺术向时空艺术成功转化的人力条件。 当下我国大学专业教育中漫画专业和动画专业日益发展,但绘本创作的专业人才培养却显得十分薄弱,很少有大学或者公司有独立的绘本创作工作室。国内目前大量出版引进国外经典绘本,能够根据绘本来改编的儿童片却凤毛麟角。当今儿童电影创作需要重视对优秀绘本元素的运用。 *卢雪菲:上海戏剧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何美 注释: [1][美]斯坦利•卡维尔:《看见的世界——关于电影本体论的思考》, 《世界电影》1994年第1期,第11页。 [2][美]斯坦利•卡维尔:《看见的世界——关于电影本体论的思考》,《世界电影》1994年第1期,第11页。 [3]Greenberg Raz: Giri and Ninjo: The Roots of Hayao Miyazaki's "My Neighbor Totoro" in Animated Adaptations of Classic Children's Literature. [4]原文为:The theme of orphanhood, strongly present in the three adaptations discussed above, also exsits in My Neighbor Totoro. In this film, however, orphanhood is more a threat than an existing situation; Satsuki and Mei’s mother is not dead, but her illness might lead to her death. Greenberg Raz,Giri and Ninjo: The Roots of Hayao Miyazaki's "My Neighbor Totoro" in Animated Adaptations of Classic Children's Literature,Literature Film Quarterly,2012. [5]原文为:The mother’s absence emphasizes this threatand each heroine deals with it in her own way_while Satsuki, the older sister, is Giri-oriented, Mei, the younger sister, is almost all Ninjo. 《中国文艺评论》主编:庞井君 《中国文艺评论》常务副主编、中国文艺评论新媒体总编辑:周由强 网编:青青 《中国文艺评论》2017年第12期 总第27期 延伸阅读(点击可看): 《中国文艺评论》2017年第12期(总第27期)目录 动画审美的人文情怀与诗意追求(刘洋、刘文斌) 互联网时代中国动画电影的文化与美学(饶曙光、常伶俐)
内容摘要:近年来儿童绘本的创作日益成熟。但要将绘本成功改编为电影,进一步丰满绘本中的造型,非常富有挑战。当下我国大学专业教育中漫画专业和动画专业日益发展,但绘本创作的专业人才培养却显得十分薄弱,很少有大学或者公司有独立的绘本创作工作室。国内目前大量出版引进国外经典绘本,能够根据绘本来改编的儿童片却凤毛麟角。当今儿童电影创作需要重视对优秀绘本元素的运用。
关 键 词:绘本元素 时空造型 接受美学 观看风格化
1903年,英国儿童图书《彼得兔的故事》问世,开启了儿童绘本图书创作的新纪元。绘本作为19世纪中后期诞生于欧美的图画书,在历经了一个多世纪的发展之后,概念和范围已经被定义得更加细致。绘本中的图画具有独立的叙事性,理所当然成为小读者最喜爱的图书类型。绘本能够透过图画而不需要文字的辅助来读懂一个故事,让小读者能够在阅读的同时培养起丰富的想象力和对世界的感知能力,具有重要价值。
早在1937年以前,美国图书馆协会每年都会将纽伯瑞儿童文学奖(Newbery Medal)颁给前一年度最杰出的儿童读物。1937年,通过美国儿童文学提倡者、出版家弗雷德里克•梅彻尔(Frederic G. Melcher)的建议,同时为了纪念英国画家伦道夫•凯迪克(Randolph J. Caldecott, 1846-1886),美国图书馆协会通过了专门为优秀儿童读物设立的“凯迪克”奖。
时至今日,德国绘本大奖、国际安徒生奖、英国格林威奖、博洛尼亚国际儿童书展最佳童书奖、布拉迪斯国际插画双年展大奖等多种国际绘本奖项出现,逐渐确立了绘本作为独立形式儿童作品的地位。中国小读者能够读到的国际绘本作品日益增多。绘本作为多元益智读物,也已经正式走进幼儿园和小学教育的课堂。
一、绘本的艺术创作概况
1.绘本作为视觉图书的多元智能特点
绘本,英语称为“picture book”,最初是主要针对低幼读者进行创作的读物,与连环画(comic book)、漫画(cartoon)有着本质不同。
绘本是画出来的书,其简单的文字和丰富多彩的绘画语言,对于低幼的早期阅读者来说,启发了孩子们对世界的感知能力。绘本阅读带给孩子们丰富想象力的同时,为他们对构图、色彩的认知和审美能力的培养起到了潜移默化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20世纪80年代,我国的儿童阅读作品以连环画和小人书为主。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文字阅读,图片只是作为文字的补充形式出现。我国传统的连环画创作形式是以简洁的单幅绘画,配以文字叙述,对故事进行讲述。后期的连环画还出现了文字剧本配电影或电视剧照的创作形式。连环画的读者往往是青少年或者成人,大量的文字和深奥的叙述没有给低幼读者创造阅读条件。
而绘本线条简洁、色彩鲜明,给刚刚接触读物的小读者提供了构图、色彩、生活尝试,以及思维感情的认知,运用绘画的方式,带着孩子们接触世界,从而达到了多元智能的效果。
2.绘本的艺术创作特点
优秀的绘本作品可以充分启发孩子的想象力和感知力,让孩子在丰富的色彩和生动的绘画造型中感受和认识到他们刚刚开始接触的世界,同时激发孩子对生活的探知热情。绘本将绘画作为主体,单幅成画,低幼读者不需要通过文字的阅读,即能够理解和接受绘画中的内容。当前的绘本创作较多采用温馨的色调,人物形象塑造可以亲近,对儿童的精神建构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接受美学理论指出,作品需要依赖接受主体的感知。绘本并非是单纯的文本,而是作为一种艺术作品存在。绘本因为具备了能够让低幼读者接受的美学元素,所以才成为今天小读者阅读的首选。
二、宫崎骏绘本《龙猫》的二维绘画空间艺术特点
日本德间书店出版的宫崎骏绘本系列,从1986年创作的第一部作品《龙猫》开始,主人公大多是儿童,宫崎骏所讲述的故事亦是从儿童的视角和想象中展现一个不同寻常的世界:《龙猫》中只有四岁的小梅、小学生小月,《小魔女宅急便》中的琦琦,《天空之城》中的希达,《千与千寻》中的小千。宫崎骏绘本中主人公的塑造往往选择邻家姐妹的造型,包括人物的发型和服饰都朴实而亲切。主人公往往性格单纯、坚韧。我们以宫崎骏第一部绘本《龙猫》为例,阐述基于绘本元素的儿童电影的创作特点。
《龙猫》成功地改编为动画电影,由日本德间书店出品。虽然《龙猫》的创作距今已经整整过去了30年,但是今天仍然获得了诸多小读者和小观众的喜爱,甚至被很多成年人奉为不得不看的经典作品。
绘本《龙猫》有着鲜明的日本传统绘画的特点,运用彩绘和散点透视的手法,将人物、动物和自然景色展现在画纸上,笔法细腻、温馨。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孩童对于大龙猫形象的审美感受,首先来源于小月、小梅姐妹俩邻家女孩的亲切造型,进而通过两姐妹对龙猫的接受,产生对龙猫形象的认可和欣赏。
小月精干的短发,朴素的眼神,符合孩童心中姐姐的形象。《龙猫》讲述的故事中,由于父亲忙碌和母亲生病,只有上小学年龄的小月需要承担起料理家务以及照顾小梅的责任。在爸爸带着姐妹俩到医院看望妈妈的一场戏中,通过妈妈和小月的对话,得知小梅两只略带蓬松的发辫都是每天由姐姐小月来梳的。因此,小梅的发辫造型简单。
小月把带给爸爸的伞借给大龙猫
小月和小梅的整体造型线条简洁、色彩明丽,为动画片的创作提供了先天的条件。宫崎骏的动画片几乎都是先有绘本故事的创作,其动画片也依然保持手绘的方式,不用特技手法,始终坚持用亲切的造型和生动的故事来打动观众,始终保持用自然生活的造型手法来创作。
当代日本卡通片中一些人物形象塑造,通常是忽闪着大眼睛,有着颜色各异的飘逸长发,风格时尚。这样梦幻般完美的人物形象塑造,距离现实生活较为遥远。绘本主要依靠视觉体验来向读者传达绘画中所讲述的内容,低幼儿童更加容易接受和自己生活环境相近的人物形象设计。
三、动画片《龙猫》的造型特点
从绘本走向电影并非简单的事情,将空间艺术表达的绘画转换为时空艺术形式的电影,并非每一部绘本作品都能够做成功。
动画片《龙猫》中,最重要的主人公龙猫在全片中只出现了四次。但正是这仅有的四次出场,便将大龙猫、龙猫公交车和龙猫一家的形象生动呈现给了小观众。
影片在5'06"的一场戏:小月一家刚刚搬到新居,预示姐妹俩将遇到龙猫。影片通过小月和小梅的主观镜头来对新居进行了介绍。画面先是两姐妹的近景,接下来是远景画面,顺着两个孩子的视线,主观镜头下,是姐妹俩眼中的新家。新居的画面中,镜头从上摇到下,接着从左摇到右,伴以轻快的音乐,令观众和影片中的孩童一起,跟着她们的眼睛在观察面前的房屋。影片在5'09"至5'11"时,两个人顽皮地摇着院子里一根破旧的房柱,看着柱子摇摇欲坠,感觉到做了恶作剧。姐妹俩转身跑掉,镜头跟摇,小月边跑边开心地翻跟头。小梅跟学,但还不会翻跟头,摔倒在地上,坐起来。远景中两个孩子开心地大笑。当两个孩子站起来,她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棵高大的樟树。顺着姐妹俩的主观视线,镜头跟摇,一直向上摇,大樟树的树干和树叶由远景到中景到特写,最终占据了整个画面,这时候带有预示效果的音乐响起,似乎告诉正在看电影的小观众,龙猫的家就在大樟树里哦。
影片进行到7'49",爸爸让小月去打开后门。两个孩子打开门锁。随着姐妹俩的主观镜头,画面切至空房间。房门打开的一刹那,满屋的灰尘精灵飞过,姐妹俩惊得目瞪口呆。灰尘精灵见到她们后倏地一下都散开不见了。下一个画面,是两姐妹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她们在后景,空房间在前景。接着切至两姐妹的近景,依然延续前一个场景的表情。姐妹俩向两边张望,然后鼓足勇气,向房间内大喊,这是符合孩子心态的一种自我的鼓励。
影片在28’40”的时候,是小梅第一次遇到小龙猫的一场戏。在小梅的主观镜头下,先是隐藏在草丛中的龙猫的一双小耳朵入画,出现在小梅的视线里。这一组镜头设计十分特别:通常我们看到的反打镜头都是在两个人物之间进行切换,而这一组却是小梅和小龙猫的小耳朵之间的反打镜头。这组镜头中没有对话,只有音乐。随着龙猫Totoro的小耳朵向小梅移动,小号吹响的主题音乐《My Neighbor Totoro》响起。旋律随着Totoro发音时的自然断句,主三和弦的各个和弦音符配以xxx的节奏,伴之以To(so)-to(fa)-ro(re)(高-中-低)的主题,龙猫的小耳朵在画面中逐渐由中景移动为近景。在符号学中,调式和音阶往往被理解为地理位置的能指。此时轻快的音乐旋律暗示着小龙猫即将要去的地方温馨而美好。
小月看到大龙猫的脚
影片进行到28’55”时,小梅跟随龙猫的脚步,此时音乐的配器逐渐增多,先是低音提琴,定音鼓,打点式的节奏和与之相配的画面剪辑,表现出小龙猫的欢快与调皮,暗合了小梅的人物性格。直到整个乐队进入,电影的主题音乐再次以不同的配器形式响起。和小梅惊喜的表情不同,在29’04”秒,小龙猫用怀疑的眼神斜视着小梅,同时加快了脚步。小梅跟随着小龙猫,终于在32’02”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大龙猫。小梅兴奋地、不顾一切地爬上大龙猫的肚皮,用小手摸着正在睡觉的大龙猫的鼻子。大龙猫打着哈欠,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小梅。小梅也困了,她揉了揉眼睛。影片35’20”时,两个人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小梅趴在大龙猫的肚皮上美美地睡着。音乐响起,镜头拉开,画面中出现另外两只小龙猫站在她们的身边。
放学回家的小月和爸爸一起寻找还未回家的小梅。当小月沿着小梅玩耍的路线找到小梅时,大龙猫已经不见了。顺着小月的主观镜头,是小梅独自一人睡在大树下面。小月惊讶地跑向妹妹,叫醒她。影片39’11”时,爸爸领着姐妹俩走在回家的路上。全景画面中,父女三人在远景处,小月走在最前面,小梅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三个人向森林外面走去。人物在画中从右向左走,逐渐走出树林。小梅骑在爸爸脖子上的情景,往往会引起小观众共鸣:“原来小梅的爸爸和我们的爸爸是一样的哦,我们也是经常骑在爸爸脖子上的。”
电影是一种观赏性演出,当观赏成为主要为了观众而创作的视觉性叙事的时候,在从绘本改编为动画时,语言因素作为能指因素会显得十分突出。在特别为低幼读者创作的绘本当中,文字语言作为绘画的补充,往往极其简短。而当绘本通过分镜头的设计,进而通过摄影技术,最后以动画的方式呈现在大银幕上时,人物的对话设计便显得尤为重要。原本在平面绘画空间中的人物,在银幕上要会走会跑会说话,那么给人物设计的语言,不但丝毫不能剥夺画面的重要性,反而还需要在瞬间放大画面所赋予的意义。动画片《龙猫》给小月和小梅设计了符合两个人年龄特点的语言,给龙猫的设计是参照动物与精灵相结合的特点。龙猫们没有语言,却有着精灵一般的动作和眼神,这样的特点将画面的纯真性与更加深刻的内涵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了一起。
影片进行到50'30",这是小月小梅和大龙猫结交友情的重头戏。天色已晚,路灯亮起。因为下着大雨,小月背着已经睡着的小梅,在公交车站接爸爸回家。这时,大龙猫的脚第一次出现在小月的身旁。先是有脚步声进入,小月向慢慢走近的脚步声方向转头,随着脚步声画外音,大龙猫的脚入画,逐渐走进了小月雨伞下面的视线中。通过俯拍镜头,观众是透过小月的雨伞看到大龙猫的脚。
小月第一次见到了期盼已久的龙猫,之前都是听妹妹描述。龙猫大大的脑袋上顶着一片小小的荷叶挡雨,小小的荷叶和龙猫大大的脑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荷叶边上滴下来的雨水恰好滴在小月的雨伞上,此时配合画面的音响是“嘀嗒,嘀嗒……”的声音。小月试探性地将带给爸爸的伞递给大龙猫,大龙猫欣然接过,还送给小月一把荷叶包着的橡子。此时小梅醒来。姐妹俩喜出望外。在影片进行过半时,两个孩子和大龙猫确立了友谊,成为决定整部影片姐妹俩和龙猫情感走向的关键。
四、从平面绘画到电影摄影的观看风格化
骑着扫把的小魔女
电影摄影是一种具有独特形态的艺术形式,有着某些和绘画相似的特点,都能够将世界进行描绘并记录下来。但有本质不同:电影摄影能够将摄影机镜头前的事物以动态的情形进行记录,而绘画只是以空间形式进行创作和记录。电影摄影技术的出现,将绘画单一的空间艺术发展成为时空艺术。随着14世纪到17世纪长达两三百年的文艺复兴运动,绘画艺术已经从简单进行现实主义的记录,发展到纷繁多样的绘画学派,通过不同的绘画风格来表达诉求。画家们开始希望手中的作品能够表达他们未见的世界和心中的愿望。宫崎骏的绘画则是为了实现孩童们的愿望而创作的。无论是《龙猫》中胖乎乎的大龙猫,《千与千寻》中的白龙,还是《小魔女宅急便》中能够飞行的扫把,《哈尔的移动城堡》里在空中移动的城堡,这些元素都是孩童心中的梦想。而电影摄影比其他技术都能够更加充分、更有力地进入到孩童关注行为当中。
千寻和无面人
影片《龙猫》进行到57'21",夜晚,画面是两姐妹睡觉,鼓声响起,画面切至小月姐妹房间正对着的院子:大龙猫打着小月爸爸的雨伞,来帮助两姐妹种橡果啦!小月在梦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她蓦地醒来,透过纱窗,看到了龙猫。她急忙唤醒了小梅。大龙猫带着姐妹俩,连同两只小龙猫,一起动手种橡子,接着又带着姐妹俩乘着陀螺飞向天空。两姐妹在空中开心大笑,此时,音乐《Moonlight Flight》贯穿整个场景。两姐妹和龙猫一起坐在树上吹奏笛子。埋头备课的爸爸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眼神,是门口高大的樟树,爸爸似乎听到了空中传来的笛子声。第二天早晨,小月和小梅起床发现,昨晚和大龙猫一起飞上的大树不见了,但是龙猫送给她们的橡子真的发了芽!姐妹俩欣喜若狂,谁说大龙猫没有真正来过呢?
当摄影技术发明之后,巴赞认为摄影继承了绘画追求现实主义的压力。虽然从动画电影诞生至今,动画电影的表现力更多地从理想主义的表达出发,巴赞的理论依然给我们一种启示,这种启示来源于绘画和摄影紧密结合的状态。当我们今天在设计一部电影的摄影创作时,无一例外地要从分镜头剧本开始,在以构图为主要元素的基础上进行设计和创作。
电影理论家卡维尔在评价莫奈的绘画时提到:“莫奈的画与现实不再相像,恰恰是因为他对现实的着迷,也是因为相似性所产生的幻觉无法提供现实中的信念,也无法与他迫切想要表达的现实相关联。”[1]当绘画艺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绘画与现实不再互相提供担保”。宫崎骏的绘本无一例外地将现实主义和幻觉主义进行了巧妙的结合。大龙猫、小龙猫和龙猫公交车,都是顺应儿童的幻想设计出来的绘画形象。但是作品中人物形象的现实主义设计基础,让小观众接受了龙猫形象的存在。绘本中以简洁的线条描绘出人物造型,以椭圆形为基础,胖乎乎简单的龙猫形象,都为动画的实现创造了极为便利的条件。同时,绘本所使用的明快鲜艳的水彩绘画方法,为银幕形象塑造提供了良好的观赏基础。
卡维尔提到:“……摄影满足了一个愿望,即逃离主观性和形而上的隔离——长久以来力图通过无望的模仿去认识世界,这个愿望不仅仅是绘画者的,而是人类共同的愿望……”[2]卡维尔认为是“对视觉现实的追求”将绘画和摄影这两种艺术媒介区分开来。当摄影以和绘画迥异的媒介特点来表现同一个形象塑造时,原本在绘本中静止表现的世界,要随着镜头的移动和变化来表现,将绘本呈现于电影银幕,此时,艺术创作者不但要精通传统的绘画创作,同时还要熟练地将绘画中的人物、街道、风景转化为精致的声音、手势、眼神、语言和动作。这便是宫崎骏的魅力所在。他在最初的绘画创作过程中便想到了绘本中塑造的形象如何才能够在大银幕上表现,并且引人入胜和栩栩如生。
希伯来大学的学者Greenberg Raz,在2012年的Literature Film Quarterly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人情与义理:宫崎骏经典改编动画中“龙猫”的本质》[3]的文章,其中写道:“孤儿主题,强烈存在于宫崎骏的作品中,《龙猫》也概莫能外。在这部作品中,虽然小月和小梅的母亲并没有去世,但是她严重的疾病让两个孩子时刻面临失去母亲的威胁。”[4]
这位学者文中提到的“Ninjo”在日语中译为“人情”,“Giri”在日语中译为“义理”,是日本文化中通常使用的表达方式。在日本文化对世界观的理解当中,社会义务和社会价值尤为重要。该学者认为:“母亲的不在场,将姐姐小月对妹妹小梅的社会责任凸显出来。”[5]
由于观赏电影是以视觉感知为主要条件的活动,对于之前已经阅读过绘本的小观众来说,对电影中龙猫的感知,是绘本形象的映像与再现。影片中憨态可掬的大龙猫形象能够让小观众强烈地感觉到,龙猫是个值得信任的真实存在,并且只有纯真的小孩子才能够见到这个精灵。小月姐妹每次遇到龙猫,都伴有轻快的音乐旋律。动画片《龙猫》中以雅乐七声调式创作的主题音乐《The Path of the Wind》、插曲《Dustunnies》、场景音乐《A Wet Monster》,这些色彩变幻的音乐克服了大龙猫没有语言的不足,赋予了大龙猫在时空艺术中动态的造型和丰富的情感。
大龙猫一家在帮助两姐妹种橡果之后就再没有出现。直到剧情进行到1小时17分钟09秒,小梅得知妈妈因为病情而周末无法回家,思念妈妈心切,不顾大人劝阻,在寻找妈妈的途中迷路。小梅走失了,小月在众人帮助寻找无果的情况下,决定寻求大龙猫的帮助。在平常的生活中,这看似很难理解的事情,在整个故事的叙述和铺垫下,却恰好满足了小观众对神奇的大龙猫的期待。
影片的1小时17分47秒,小月穿过大树中的隧道之后,掉落在大龙猫毛茸茸的肚子上。大龙猫听到小月的求助,召唤来龙猫公交车,小月坐在车里毛茸茸的座位上,踏上寻找妹妹的路。
龙猫公交车带着小月沿途寻找小梅,小月脸上的泪痕此刻清晰可见。当找到小梅之后,姐妹俩坐车去医院看望妈妈,之后又被送回了家。龙猫形象最后一次出场,是在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夜晚,大龙猫一直陪伴着姐妹俩。影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大龙猫打着小月爸爸的雨伞,小龙猫趴在雨伞顶上,它们的身边站着一只蓝色的龙猫,三只龙猫目送姐妹一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绘本的结局是三只龙猫站在大樟树上,画面左下角是小月、小梅,邻居阿婆和她的孙子堪太走在回家路上的远景。影片的结局和绘本设计完全相同。
《龙猫》从绘本到影片的成功,还在于从空间艺术形式到时空艺术形式创作的过程中,将音乐和画面无缝衔接。龙猫们每次出场的音乐设计,都能够让小观众为之一振。对于低幼观众来说,动画片中音乐的冲击力要远远大于文字和语言。同时,影片《龙猫》中从绘本到电影的反打镜头设计,也突破了常规的摄影机和观众的关系,更多以主体和情境的效果来展现。
尽管大多数绘本改编的动画电影是为孩子制作的,但这种制作仍然需要协同工作才能够完成。宫崎骏的第一部动画片是由临时组成的团队来创作的,影片制作完成之后,制作团队便解散了。很快,宫崎骏认为这样临时组建团队并不能够适应动画片的制作要求,同时为了培养动画制作人才,便成立了吉卜力工作室,形成了固定的创作团队,为之后制作高品质的动画作品提供了保障。
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平面造型的设计使得反打镜头和在自然环境中拍摄的场景有很大的区别。动画电影的“表达层面”,将“影响”符码置于“语言表达”之上。影片中龙猫的语言表达极其简单,但画面表达却极其丰富,包括小梅手里一直捧着的刻着“送给妈妈”字样的玉米。影片当中没有晦涩难懂的语言,也没有成语或者寓言性的谚语。人物语言简短,孩子和龙猫之间的交流无需语言,全部凭借对动画的形象造型、龙猫的眼神、龙猫公交车的表情设计这一系列元素来完成。例如独自玩累的小梅睡着了,房间里满是散落的玩具,这样的小细节表达了小梅失落的心情,影片中此类设计比比皆是。
宫崎骏的每一部作品中都会有一个超越现实的形象塑造,正是这种创新性的方式,以灵动的视觉形象和理想的幻象,深入了小观众的心灵。
宫崎骏的动画电影《龙猫》上映之后,吉卜力便以龙猫的形象作为工作室的标志,延续至今。吉卜力工作室制作的动画片《千与千寻》,在2002年赢得第7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奖,更是获得了柏林国际电影节最高荣誉——金熊奖,是目前唯一一部获得金熊奖的动画电影。
绘本改编电影,需要有与绘本形象吻合、并进一步深入的银幕造型。电影的场景、镜头的拍摄和后期的剪辑等诸多环节的工作要比绘本阶段的创作量大得多。如何进一步丰满绘本中的造型,让观众接受,是非常富有挑战性的。
我国目前的影片创作现状,是制片方临时组建摄制组,影片制作完成之后便一拍两散。这样的制作方式,很难有持续地从题材策划、创意到创作完成的良性循环,也成为目前绘本创作难以和儿童电影创作融合的主要问题,尚不具备从单一的空间艺术向时空艺术成功转化的人力条件。
当下我国大学专业教育中漫画专业和动画专业日益发展,但绘本创作的专业人才培养却显得十分薄弱,很少有大学或者公司有独立的绘本创作工作室。国内目前大量出版引进国外经典绘本,能够根据绘本来改编的儿童片却凤毛麟角。当今儿童电影创作需要重视对优秀绘本元素的运用。
*卢雪菲:上海戏剧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何美
注释:
[1][美]斯坦利•卡维尔:《看见的世界——关于电影本体论的思考》, 《世界电影》1994年第1期,第11页。
[2][美]斯坦利•卡维尔:《看见的世界——关于电影本体论的思考》,《世界电影》1994年第1期,第11页。
[3]Greenberg Raz: Giri and Ninjo: The Roots of Hayao Miyazaki's "My Neighbor Totoro" in Animated Adaptations of Classic Children's Literature.
[4]原文为:The theme of orphanhood, strongly present in the three adaptations discussed above, also exsits in My Neighbor Totoro. In this film, however, orphanhood is more a threat than an existing situation; Satsuki and Mei’s mother is not dead, but her illness might lead to her death. Greenberg Raz,Giri and Ninjo: The Roots of Hayao Miyazaki's "My Neighbor Totoro" in Animated Adaptations of Classic Children's Literature,Literature Film Quarterly,2012.
[5]原文为:The mother’s absence emphasizes this threatand each heroine deals with it in her own way_while Satsuki, the older sister, is Giri-oriented, Mei, the younger sister, is almost all Nin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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