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以汶川地震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云中记》自发表以来便受到读者热议。正如文学批评家何向阳说的,如何处理现实题材中灾难性的生命伤痕问题,最能体现一个作家对生命的深爱。《云中记》恰恰表达了作者对生命共同体的爱,将灾难来临时的复杂人性体现得尤为明显。小说通过着力塑造祭司阿巴与“乡村干部”仁钦,表现了他们不止在物质层面,更是精神层面的恢复与重建,呈现“封闭”与“开放”、“原始”与“现代”的叠加与融合状态。
阿巴:信仰的迷失到确立
云中村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存在,“碉爷爷”“树爷爷”带着原始万物有灵的观念。他在距离震后的第五年,重新回到云中村,回忆的影像串联起过往的一切,伤亡情况、善恶过失历历在目,他带着人性的悲悯说“人一死,以前的好与不好,都一笔勾销了。” 阿巴父亲年轻的时候,现代机械进入闭塞的原始村落,大力地改造着原始的落后面貌。现代都市文化侵入原始的农牧文化,产生两种文明的异质与共融,带来生活方式与行为方式的改变。机械化的滚滚洪流,使人得到极大解放,也使得信仰迷失。“我该相信什么”成为萦绕在每一个人心头的疑问。
阿巴的父亲是祭司,阿巴却没有从他身上学到如何祭神祭灵,因他接受了现代化教育,对信仰宗教持怀疑态度,不相信鬼魂的存在。阿巴的父亲在救灾中以身殉道。此时的阿巴终于觉醒,明白他的使命是和云中村共存,为了亡灵的魂安。最终,他接受了自己的使命,体现出人物思想觉醒的过程。
仁钦:乡村干部的艰难成长
仁钦一直渴望自己有成长的条件和机遇。灾难面前,他勇于作为,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仁钦昏倒后醒来的第一件事是问询母亲,这符合人之常情。“穷则呼天地,痛则呼父母。”这是中国人的思维逻辑,在痛苦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便是母亲,可以看出一个党员的柔情一面。
仁钦的跃升是快速的,成长却是艰难的。他会在劝说无果的情况下百般无奈,会在没有人的地方抱头痛哭。“腿杆跑细,嘴皮磨破”最终收到了成效。移民搬迁,进入移民村;自由放养到圈养;旅游产业的兴起与“危机公关”都展现一个年轻党员干部的处世智慧。在矛盾错综的云中村,仁钦的成长过程艰难复杂,而他用行动赢得了老百姓的爱戴。
记忆:痛苦与寻觅
记忆是小说的核心,故事始终围绕记忆展开。汶川大地震,这样一道时代记忆中的伤疤,痛苦与寻觅始终存在。
全书围绕重新回到云中村谋篇布局,第一天、第二天,直到第七天,第一月到第六月再到那一天。“七日来复”是中国传统美学观点,认为七天是一个轮回,七月、七年是一个大轮回。小说借此更深层地指向命运轮回复始,万象更新。
离开四年多后,“阿巴感到气力正在从身上流失。身子发软,心脏震颤。好像是害怕,又好像不是害怕。他伸手拉住马的尾巴,被马拖着继续向前。”“云中村出现了。”这是对阿巴的行为和心理描写,他恐惧、震颤、不愿回忆、不愿想起过往,却又不得不面对。“阿巴回来了,却没有力气进村。一晚上,阿巴都坐在村前磐石边的松树下。一晚上,脑子里翻沸着当年的情景,直到天亮。”他的思想,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不断想起当年的情景,磐石象征着坚定与决心。松树是笔直的,象征着一往无前与勇气。看似环境的铺垫,却也是有意为之。
五年后的这一天,“还有五十分钟,地震就要来了。”“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声渐渐加快,越来越响,好像一面鼓,不擂自响。”“他站起,坐下,又站起。”“阿巴的心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知道,地震就要来了。”这是对阿巴内心的描写,这个时刻是属于记忆中的伤痛,是不愿又不得不揭开的伤疤。他从这时学会了战胜自我,去面对现实,履行祭司的职责。
记忆存在遗忘、痛苦与寻觅,这个过程便是重新发现自我与实现自我的过程。他明白了自我的使命,用生命去殉道去献祭,实现云中村的安魂。整部小说,是生命的悲剧,“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看似落后的原始宗教信仰,实则带有着人性的温情与纯善,用朴素美学去规劝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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