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文学”都难以被从容阅读的时代,文学批评当如何从事?“80后”批评家李德南用他的著作《“我”与“世界”的现象学:史铁生及其生命哲学》回答了这个问题。此书表明,李德南较好地将他的哲学视角转注到了文学观察中。尤其是将现象学、存在主义、生命哲学等现代性较强的哲学理论体系与文学批评的文本细读融合在一起,让文学回归了生活的本相,并经由哲学之眼洞见了“世界”。《“我”与“世界”的现象学》以文本细读、精读为核心,在知人论世的基础上对史铁生的文本与精神世界进行多维度的剖析,抵达了李德南所探寻的一种“学问与人生相结合的路径,让学术研究可以成为‘生命的学问’”。从李德南的身上,我看到了作为热爱哲学与文学的学人的一颗虔心。他不仅把形而上的哲学投射到灵性的文学上,还将逻辑性与学理性整合统一到文学批评中,我认为他是把《“我”与“世界”的现象学》作了“生命的学问”的尝试。
从批评的广度上说,李德南所关注的作家及文本是极为丰富的。他从诗歌、散文、小说等各种文体关注作家的创作特色及其时代,也从代际视角考量“80后”文学的现代性、局限性甚至窥探出一种世界格局,《“我”与“世界”的现象学》则对史铁生及其生命世界进行整体的观照。
在《“我”与“世界”的现象学》中,李德南把现象学的发展脉络,包括现象学与作家日常经验之间的差异做了梳理,将现象学视野中关于人存在的时间性与空间性作为一种内在意义构成方式和过程来考察史铁生及其文本。同时,李德南对史铁生的生平纪事以及创作历程做了飞掠式的记述,跳脱了一般学者对于作家研究的表面性与虚浮性。如果用寻找阅读线索法去理析李德南的《“我”与“世界”的现象学》,那一定是以现象学框架与史铁生创作思想两大主脉牵连的多重线索并在的整体性。因而,无论就理论广度还是批评视野而言,该书都可谓是充满了无限度延伸的、专业的批评论著。
李德南
从批评的深度上说,李德南按照哲学的体系延伸出社会学、历史学、宗教学、政治学、文化学和存在论等理论触点,使得他所关注的作家及文本中所映射出来的现实和历史具备多面性,呈现出超越我们想象力的、难以勾画的复杂性。在《“我”与“世界”的现象学》中,他为这种整体性的研究建立了一种研究模式,即从个体现象学、世界现象学、宗教现象学、写作现象学等四个层面,相互独立又逐一递进地对一个作家及其作品做出剖析,敏锐地嗅出了它们贯穿始终的哲学意味。我认为这是相当可贵的。
除了关注史铁生作品中时间性的哲学之思,李德南还从《我与地坛》中发现史铁生的创作中存在一种典型的实验精神,即有效地使散文从过分政治化的境地中脱离出来,切实地回归到个体生命的存在本源,并在此基础上发现了或者说弘扬了一种有“我”的创作精神。可能这个时代有太多太多可以书写的人,但把这个书写中的“我”恰如其分而又引人深思地凸显出来是不易的。没有这个“我”,作家无法觅得存在的意义,读者得不到阅读体验中的审美绵延感。李德南的眼光是锐利的——他把史铁生的存在作为一种现象,细心地把史铁生文本中出现的空间进行存在意义的“处所”性探究。
批评者需要具备灵性和睿智,才可洞见到作家的内在气质和他所坚守的信念。在李德南的文字中,我们会看到史铁生的生命世界里对于存在的思考。李德南以《原罪》为例证,说明史铁生的宗教情结并通过文本细读使此观点极富说服力和呈现感。主角十叔喜欢将房间挂满镜子,借镜像想象着世界的过去与未来,虚构出他心中各种各样的世界,进而形成故事和属于十叔的人生思考,获得存在的意义。李德南还对《第一人称》《别人》等等作品采用了这样的分析方法,与史铁生的文字达成思想上的共振。读罢此章节,不禁让我想起史铁生在《命若琴弦》中的感喟:“其实人人都是根据自己的所知猜测着无穷的未知,以自己的感情勾画出世界。每个人的世界就都有所不同。”是的,所有的“此在”都依靠着无数探究不清的彼在和他者来印证与说明。正如李德南所熟谙的现象学的纯粹性和彻底性一般,他把史铁生作品所反映出来的体验性、文化性、历史性、语言性与现象学的精神进行互补对照,层层勾连,使得我们对史铁生作品生成的哲学性有了更深的思考。
感念于李德南在谈创作时说过:“我认为批评需要有理论作支撑,否则不足以立其大。同时,我也努力避免学院式的深文周纳。理论之外,还需要有审美的能力,以及对人生、人心的领略。我希望我的批评文字本身也是文学的,有水气或血气……我还希望,在这样的批评中,本身就能站立起一种价值。即使它关注的作品终有一天会沉入悠悠天地的深处,它仍旧能在黑暗中透出一丝光亮。”这让我不禁想起海德格尔曾激赏老子的“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现象学也好,存在主义也罢,脱离泥淖浑浊,让经验清明并使得它保持一种水流般的原动状态才是本相。也愿李德南凭借他的“经验”不断地使得他的批评拥有这般力量和状态,不仅仅停留在《“我”与“世界”的现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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