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初,我曾在《世界华文文学概要》一书中,写了这样一段话:“世纪之交,在华文文学世界里有一种新兴的繁华茂盛、绚丽多彩的文学现象,令人瞩目。这在世界华文文学正面临着文学观念日渐陈旧、文学视野日趋偏窄、思想意蕴日显浮浅、语言文字功底日益单薄的严峻境况下,无疑带来了一个新的生长点、一个新的生机。它为世界华文文学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并逐步形成了一支新生的主力军。它所创造的欣欣向荣的文学新景观,成了世界华文文学走进新世纪的新成就的新标志。这就是人们经常约定俗成地称之为的‘新移民文学’。”
初期的新移民文学(指上世纪末期)作家大多是从大陆出国的留学生,也可称之为“新留学生文学”。它有别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台湾留学生的文学,逐步走出了白先勇、於梨华、陈若曦、陈映真等充满孤独感、失落感的悲悯文学的阴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期封闭后初出国门所产生的新鲜感和惊奇感,还不乏某种挣扎、抗争、进取、奋斗的意愿;乡愁仍是无可取代的基调。从艺术水准、语言锤炼方面看,初期的新移民文学尚未能超越白、於等前辈,大量作品属于经验性倾诉性的宣泄,缺乏更深层的对思想和人性的关注,很多作品还是初创时期的较肤浅之作。
新世纪头10年,新移民文学进入健康成长期。哲理的探寻、人性的深掘、对艺术架构和语言文字的精雕细琢,把新移民文学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哈金的《自由的生活》写美国新移民追寻自由生活,反而失去了自由,发人深省。严歌苓的《小姨多鹤》写日本女子多鹤战后在中国的生活遭际,演绎出宽广博大的胸怀和纯净善良的人性。张翎的《金山》从五代移民的血泪史中,探寻时代、国家、社会和侨民互动演进的规律及深刻的教训,可谓“中国百年移民历史的一面镜子”。而以《饥饿的女儿》蜚声海内外的虹影,又摘下一朵《好儿女花》,把母亲的身世和至爱和盘托出。还有刘荒田、于疆的散文,老辣而冷峻,在幽默调侃的风格中拷问历史、袒露人性、思考哲理。
新世纪的第二个10年是新移民文学发展的成熟期。新移民文学成熟的重要标志是历史和人性的深度开掘。哈金的《南京安魂曲》以悲愤的笔触,挑开了历史和人性的大视野。严歌苓的《陆犯焉识》中,“那人性的呼唤、悲悯的情怀,那忏悔的意识、批判的精神,那‘不可救药的忧国忧民’的思想,那顽固不化的‘独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的理念,喷薄迸发出来”。她的新长篇《床畔》,写了一位救护植物人战士的护士万红,她为战士牺牲了青春、爱情和一切,人物个性更突出,思想意蕴更丰富深沉。
新移民文学的成熟,还表现在题材的宽阔拓展、艺术手法的多种多样、语言的精雕细刻。张翎的新长篇《流年物语》,流年与流言并存,物语和故事齐进。家族史、血脉缘、政治运动、社会变迁,纵横交织,错综复杂,她用一种非传统的结构方式和叙述手法阐释历史和人性。她的新中篇《死着》更是贴近现实生活,像个活报剧。作家沈宁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别开生面地以音乐为题材,写出了一系列短篇“奏鸣曲”。《两份手抄的乐谱》可为代表。还有加拿大华文作家陈河,小说《猹》写了一场人兽大战,如何化解自然保护与生存竞争的矛盾,作者提出的问题发人警醒。
值得特别关注的,还有新一代留学生文学发展的新走向。新世纪前后大陆的新一代留学生,生活状况与以前相比有了很大不同:他们大都有高额奖学金,读过名牌高校,拿有高学位,有高薪工作,至少算是中产阶层。在网络信息时代,他们与故国故乡的联系也不再“阻隔”。但受到现实影响,归与不归,海内外的种种感情纠结是延续还是割舍,都迫使他们做出抉择,由此产生了陈谦的《繁枝》,洪梅的《梦在海那边》,黄宗之、朱雪梅的《平静的生活》等作品,可看做新世纪前后留学生真实平静而又暗流涌动的生活写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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